;不过那怪人干的重活,没油没肉的填不满肚子,她个女人家待在家里,少吃顿鸡蛋没什么大不了。
把吃食装到瓦罐,和婆婆打了声招呼,小媳妇就出了门,颠颠地往田里赶去。
午时的阳光暖暖的,路边的草丛里冒出了不少野花,蓝的紫的红的,嫣润得让人心生欢喜。背阳的坡子还残留着枯黑色的泥土,不过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新生的嫩草填满。
远处有人在嚷着梆子歌,雉娘停下脚听了听。
“……我上午也盼,下午也盼,
盼得那两眼泪汪汪,
盼一对比翼鸟儿双双飞,
浪迹天涯也心欢畅。
咿里来咿哎呀,
我日里也想,夜里也想,
想得那脸儿焦焦黄,
想那比翼鸟儿双双飞,
浪迹天涯也心欢畅。”
腔调酸溜溜的,不过农家汉子闲时都爱来上一段,如果赶上社戏,唱得好的人,还挺受欢迎哩。
有时候婆婆唠叨起儿子以前的事,还说过夫君唱梆子就唱得不错,嗓子高,调子起得慷慨,以前卖过草鞋,经常在集市摆上摊子,扯着喉咙来上一段,往往都能比旁人多卖上七八双呢。
正想着,几个抗着锄头,从田里归家的汉子路过,“崔家媳妇,咋听得这么入神?不来上几段对对歌?”他们笑嘻嘻地打趣道。
雉娘脸红了红,没理会,连忙低着头继续赶路。
从村头到地里不远,顺着狭窄的田埂道绕上几圈就是,远远就看到怪人有气无力地蹲在路旁,一边朝她挥手,一边舀着沟渠里的水,冲肩头上的血迹。
等走近了些,似乎感觉到了她关注的眼神,怪人抬起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勒破了点皮儿,不碍事。”
“喔。”雉娘应了声,找块干净的地把瓦罐和饼放好,“还没凉,趁热吃了吧。”
……
淋了油星加了蛋花的稀饭果然是要鲜美些,李臣就着饼,吃得唏哩哗啦的,肚子一饱,精神也立马旺盛了几分。
“你回转去吧,天黑前就能弄完。”他用手背擦擦残留在嘴角的糠水,装着豪迈地样子说,然后把裤腿仔细卷好,跳进田里,继续未完成的劳作。
麻木的肩膀活了血,疼痛却加重了,像有只小虫钻到了骨头里撕咬,他刚把笼头套上,粗糙的皮革把伤口一磨,差点就疼得弯下腰。
才拖着石轮走了两步路,眼睛前就冒起了金星,李臣稍微歇了口气,倒起了倔脾气,发了狠,埋着头咬牙使了把力,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觉得肩头轻了许多。
等把几耙子地走完,他歪过头看趟偏了没,却瞧到本以为回去了的雉娘,正推着碾轮的后架,鬓角散乱,额头冒着热腾腾的汗,裙摆打个结扎在腰侧,白净净的小腿肚子上都是黑泥。
“两个人总要快些。”小媳妇儿声音低低的,安慰似地说,“刚下地的都这样,过段日子把式熟了,就不觉得多累了。”
李臣咧了咧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提起,他重重“嗯”了声,不再言语,专心致志地操弄着这笨重的农具。
日头似乎也疲累了,怏怏地朝西边歪了过去,躲进了薄薄的云层里,将那几缕云彩映得像张娃娃潮红的脸。
“要天黑了呀。”李臣坐在埂道上,望着眼前那片被趟得平平整整的地,不知不觉,他从黎明至黄昏,劳动了一个白昼,身子骨累得像滩软泥,胸腔里却洋溢着种胜利的喜悦。
不管大小多寡,人总缺不了这种欣喜,它会让创造者觉得,自己的脚底板是扎扎实实立在大地上的。
“快回去吧,晚饭都快误了时辰。”崔雉娘一手环抱着空瓦罐,一手拎着草鞋子。
他跟在她身后,一长一短两道影子,轻轻地抚过田埂旁绿油油的丛丛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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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汉之民间俚歌,必不是本节中出现的那般,在下如此所写,是为了阅读和整体行文的流畅。
第三节 步行至黄昏(三)[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