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因年幼之故而未流放岭南,仅没为官奴,後来因缘际会净身作了宦官,又被皇帝指到他身侧服侍,虽说g中设有内书堂,供宦官读书习字,但柳含和却是出身於书香人家,幼时便已饱读诗书,如非亲长下狱,罪及妻孥,大抵亦能读书中举,来日又替柳家添一名进士不提。
因他博学,自也知晓礼义廉耻,偏生又已是宦官之身,除了一心尽职外别无办法,李承懿暗暗怜惜於他,也曾想过要断了床笫之事,偏生柳含和并不领情,明白此事後,不待人言便主动侍奉,李承懿又非当真不欢喜他,自是舍去了多馀的心思,又顺著柳含和之意,索将府中对牌给了过去,将偌大国公府都交托於他。
不知不觉,车辇停下。
李承懿回过神来,方知已是到了。
褚奉元枕在他膝上,却是睡得熟了,他心中不免好笑,小心翼翼地挪开这人,又褪下氅衣替他盖上,自己下了车辇,与等在外头的内侍打了招呼,便往g中而去。这内侍乃是皇帝身旁近身服侍的,善於揣摩心思,早已明白李承懿全无攀谈之意,又知他身分贵重,便也不敢搭话,两人沉默地走过长廊,最终来到正殿之中。
也不知道皇帝究竟是什麽心思,著外臣来见,却宣入寝g,若非此事秘而不宣,只怕言官要拿此事弹劾亦未可知。
李承懿心中烦闷,面上不显,入内之後便屈膝跪下,行了大礼後方被叫起,於是低头望地,做出一副恭聆圣训的模样。这却是他常用的伎俩,皇帝瞧著他,悠悠道:「抬头。」
他一怔,只好依言抬头。
皇帝身著锦袍,瞧著四十馀岁模样,身量高大,T态匀称,却是一副习武之人的形貌,唯一令人生疑之处,即是那张脸与李承懿居然生得有七八成相似,旁人初见,都只道是血脉相连之故,然则皇帝从未承认,李承懿又是国公之尊,此事无人敢提,唯能私下议论。
李承懿并非愚钝之人,如何能不知道这究竟是怎麽回事。无非是自己出身不正,不能抱回g中由后妃抚养,皇帝又舍不下亲生孩儿,於是令信国公以族侄名义养在外头;然而十馀年前,信国公骤逝,又无後嗣,皇帝索下旨择他为嗣,封为世子,替信国公摔盆并守孝三年,往後便名正言顺地承爵。是以时至今日,皇帝与他虽是骨r之亲,却无名分,自也不得相认。
「一旬未见,陛下可还康健?」他终究开口道。
皇帝一笑,「在朕面前,何苦说这些违心之言,也不怕咬了舌头。」
李承懿一怔,却又不说话了。
皇帝也不恼他,迳自道:「你府中那个侍卫……」说著想了一想,片刻後续道:「就是那褚奉元,前些日子在西山闯了祸。此事倒还无人上奏,只是终究不妥,虽是借了杨道玄的名义才让人去了大营,但毕竟是你府中所出,自须多加约束。」
「此事是臣之过,万望陛下饶恕。」李承懿语气平平地道。
皇帝亦非真心责问於他,略点了几句,便将此事揭过不提,转而说起了旁事。先帝子嗣不繁,皇帝手足凋零,仅有的几位亲王远在封地,唯有一妹尚在京中,便是庆yAn长公主。庆yAn长公主与皇帝年岁差异甚大,乃先帝遗腹nV,前些年方才及笄,朝中正筹议选尚之事,李承懿一听此言,心底却是起了一阵不祥之感。
「你如今也是成亲的年纪了,自该娶亲生子。」皇帝道。
「皇上如何不知,臣独好男sE,全无娶妻纳妾之意。」李承懿淡淡婉拒道。
「朕明白。」皇帝面容平和,浑然不曾动怒,「便是不愿成亲,也由得你。喜欢男子也无妨,只是要挑个好的。」
李承懿一愣。
便听皇帝悠悠道:「你宠Ai柳含和与褚奉元,自是无碍,然柳含和乃是阉人,褚奉元来历不明,宠便宠著,万万不可失了本心。」他微微一顿,复而柔声道:「朕前些时日听人上奏,方知闽地yAn盛y衰,时有男子相Ai,遂结为契亲,情若夫妇……」
李承懿回过神来,连忙道:「陛下此话何意?」
「朕为你寻了一门契亲。」皇帝平静道。
李承懿神情愕然,却是再说不出一个字。
因皇帝与他关系非同一般,皇帝要管他的事情,虽非名正言顺,但毕竟是九五之尊,李承懿再是抗拒,也不能出言犯上,每每是忍气吞声,一言不发,权作出一副不闻不问的模样;皇帝要他成亲,也不是这一阵子才起的念头,只是过去几次都被李承懿逃了过去,却没想到皇帝竟会作下如此决定。
他定了定神,笑道:「陛下说笑了,那结契亲一事不过是乡野陋俗,委实不登大雅之堂。陛下乃是一国之尊,这般纡尊降贵殷切垂询,臣固然十分感激,只是结亲一事到底须得慎重……」
岂料皇帝却打断他道:「你还不知道朕为你选了什麽人,就这样急著拒绝?」
李承懿心头一动,但口上却不肯放松分毫,只道:「陛下一片好意,臣心领了。然则婚姻一事,须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是正理;就陛下所言,结契亲无异於成亲一事,如非陛下降旨,又有哪家亲长愿意将儿郎许到旁人府中?这与入赘又有何不同?」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放缓声调,「陛下非不明世事,自应明白赘婿地位甚低……我只好男sE,却是我一人之事,不好牵累了旁人……」
皇帝凝视著他,半晌後,方道:「你说完了?」
李承懿沉默下来,终究点了点头。
皇帝却道:「好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你如今举目无亲,朕承天命,乃是国之君父,便是替你作主,又有何不可?」不待李承懿出言反驳,皇帝又慢条斯理道:「你只道旁人不肯将儿郎许婚於男子,是以不愿仗势欺人,这也是你的好处……只不过,莫非朕在你心里,便是强欺臣民之人?」
李承懿一怔,不知道如何应答,只好苦笑。
「朕虽是为你寻了一门契亲,但还未订下亲事,你自可去见一见那人,若是喜欢,往後再论亲事不迟;若是不喜,也不要紧,天下之大,总会寻到一个可心人。」皇帝宽慰道。
李承懿收了苦笑,想了一想,终究道:「陛下待臣,无非是一片慈心,臣不敢不受,然则结契亲一事,著实……」他犹豫半晌,道:「陛下可曾想过,便是结了契亲,也未必就能过得好些;臣如今孤身一人,却是自在得很……」
「若是当真自在,你何不将柳含和褚奉元等人都遣出府去?」皇帝不由分说地道。
李承懿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讪讪地闭上了嘴。
皇帝见他这副模样,却是微微一笑,低声道:「你既然知道朕如此待你全是出於一片慈心,为何又不愿应承?」说著瞪他一眼,续道:「你对朕心怀怨恨,朕如何不知?只是当年之事实是无法分说清楚,让你继承信国公府,亦是早先信国公提议……朕是九五之尊,但也不能随心所yu,如此便委屈了你……」
李承懿头皮一阵发麻,慌道:「陛下慎言!」
他与皇帝相识日久,从来都不曾谈及此事,便是皇帝一时不察提及,亦皆是含糊带过,显是不愿明说;李承懿自知身世有异,出身不正,也乐得不提此事,没料到皇帝竟拿了此事出来,迫他同意结契亲一事;他心中叫苦连天,面上却刻意作出个平静模样,不肯泄漏分毫心思。
「是朕说得多了……」皇帝淡淡道,「日复一日,你与朕生得愈发相像,朕心中便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笑了起来,「须知瑞王康王都还年幼,皆是肖母,远不如你与朕相像。」
李承懿心知多说多错,索便不再说话,低头望著地面,一副装聋作哑的模样
皇帝也不动怒,话锋一转,「承懿,你可知道你这名字当年是谁起的?」不待李承懿说话,又道:「她若是还在人世,必然不会舍得看你形单影只,孤身一人。」
李承懿犹豫良久,终究忍不住问道:「她……她是个怎麽样的人?」
他幼年时被养在国公府外,一度以为自己名为族侄,实则为信国公外室所出之庶子,因从未听说过娘亲之事,只知道她早早逝世,心中也不是不想念;後来信国公猝Si,他被择为嗣子,继承爵位,直至入g面圣谢恩当日,见到了皇帝,方知自己出身不同寻常。
皇帝行事素来雷厉风行,容不得旁人置疑,既是不曾将他抱回g中,显见李承懿出身如何确实存疑,只是他相貌长开之後,两人愈发相像,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不认这血脉之亲。
「她……是个很好的人。」皇帝笑了笑,复而道:「便是为了她,你也须得去见一见朕为你寻的人。倘若当真不喜,朕自然不会强迫於你,你也不必太过谨小慎微,失了常。」
李承懿心知此事是拒绝不得,索道:「陛下选的那门契亲,究竟是何人?」
皇帝答道:「宣德侯嫡幼子。」
李承懿闻言,却是一怔。
宣德侯乃是武将出身,长年戍守边关,从不结党营私,其长子次子亦是武人,父子三人镇守北方,立下诸多功业,近年来圣眷日隆,前些年长子率兵平乱,立下大功,封为济宁侯,又改封次子为宣德侯世子,如今已是一门两侯,颇受圣宠。宣德侯与其长子次子长年在外,留在京中的便只有一名嫡幼子,偏偏这人毫无建树功业,声名却不下於其父兄。
宣德侯嫡幼子名叫柴鉴昭,形貌昳丽,远胜常人,在一g勋贵子弟之中亦是美名在外。
古有掷果盈车之事,据闻柴鉴昭上街时,亦能收到不少扇坠荷包一类的物事,从前曾有亲王之nV慕其容貌,青睐於他,虽是nV方,却不惜主动给了庚帖,表明愿结两姓之好的诚意,但柴鉴昭却让人拒了庚帖,不愿收下;亲王之nV丢了脸面,隔年便远嫁江南,至今未曾回京。
柴鉴昭之所以不愿成亲,乃是肇因於从前曾订下的一门亲事。因nV方守孝之故,亲事便拖延了几年,岂知那nV子身患恶疾,成亲前几日竟香消玉殒,这亲事自然是不了了之;往後柴鉴昭是铁了心不再议亲,常至花街柳巷,风流之名不胫而走。
说来也是凑巧,李承懿久在京城,亦非足不出户,但却从未见过此人,只隐约听人说过几次柴鉴昭之事,两人实是素昧平生。
「如何会是他?」李承懿诧异道。
皇帝但笑不语。
李承懿一怔,将此事想明白过後,脸上却是一片滚烫,犹如羞赧不堪之状。
他素有断袖之癖,然则独好相貌俊俏之人,府中柳含和面容y柔,行止间温文尔雅,别有文人风采,褚奉元眉眼清俊,双眸sE如青碧,不乏少年英气,两人皆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想来皇帝亦是明白他这不足为外人道的偏好,才为他择定了柴鉴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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