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宜修对上老人眼睛,里面沉淀着岁月的痕迹,却是格外清明,不由得有些许惊讶,他早前几次去拜访时,老人的精神状况不好,根本没说上几句话,“您还记得我?”
“记得,你每年都来,好像还来看过我?哎,老咯,有时候脑子不清楚了。”老人年岁不小了,走了几步就感觉到了疲惫,于是拄着拐杖在一旁废弃的石阶上缓缓坐下,“年轻人,过来坐。”
谢宜修在他边上坐下。
老人目光慈祥,用着不甚流利的普通话问,“你来做什么?”
“找人,在大海里救过我的人。”
谢宜修抬头看着金色的天空,思绪放空,五年前空难发生后,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可是三天后他却被旅客在嵊山岛的海礁上被发现。飞机是在临近到达纽约时坠毁的,他怎么也不可能横漂过整个太平洋来到舟山。
老人问:“他长什么样?”
谢宜修沉默地摇头,这些年他走访过周边岛屿的每一个居民,可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来到嵊山的。或许从未有人救过他,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猜测罢了。
“不知性别,不知样貌,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可是心底总隐隐觉得丢了些什么,他就凭着心里这点小小的执念寻找了五年,他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茫茫大海里给了他生的机会,想知道那莫名而来的超能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可不好找啊,你可以去枸杞岛问问,离这里很近的嘞。”
“附近的岛我都去过了,也许真的没有这个人吧。”又何止岛屿呢,附近的每一个岛礁他都前往查看过。
“不对,有一个岛你肯定还没有去过。”老人抬起眼,透过小巷看着尽头处的海面,又像是看着久远的过去,“所有人都以为嵊山是最东的岛,其实,在嵊山更东的地方还有一座岛,只是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知道了,老去的一辈们管叫它绿野。”
谢宜修安静地听着。
老人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里,枯树般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东面,“在我小的时候曾有幸见过它的仙踪,那是很大的浪,吹得船都要翻了,可在即将沉船的时刻,风忽然小了,大海恢复了宁静,我阿爸跪在船板山直说神灵庇佑,但我却看见了一座雾气缭绕、若隐若现的岛,那是传说中的仙岛啊。年轻人,你可以去绿野找找看。”
金色的晚霞渐渐散去,黑夜就要到来了,老人站起来继续自己没有走完的路。暗淡的霞光里他的背影佝偻而寂寥,老人嘴里唱起了奇怪神秘的歌谣,声音低低地回响在周围,有一种古老神圣的气息,他仿佛正要走向另一个世界。
谢宜修垂眸静立,临近夜晚的无人村更显荒凉,只有这个名叫木呷的老人还孤独地在这里诉说着,那不为人知的古老传说。
——
吃过晚饭陪静娴去小区的公园里走了会儿,浔音就先回了房间。
窗外夜色正深,月光清冷。
浔音抱膝坐在电脑椅上看电视,是张宇浩推荐的探索类节目,讲述的是日本阴阳师的起源和发展。
浔音对这方面没有研究,只是在学习各国历史的时候稍有涉猎,现在看这样的电视也就是看个稀奇,不过倒是想起了今天张宇浩提起的那个鬼眼先生,听着倒有些像阴阳师的感觉。
看了一会儿,她还是没忍住好奇,于是拿出手机在微博里搜索鬼眼先生的名字。
进入主页,头像是阴森森的:一片漆黑的屋子里站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头发及腰,微微荡起,正转过半张脸来沉沉地看着你,苍白的皮肤上满是鲜红的血液。
置顶的还是白天看见的那条微博,屏幕微弱的光落在脸上,有种凄绝的苍白,她低声的念了一遍,“没有心,全是血,隐于暗夜里,无声又无息。”
——
湖城的老城区还保留着旧时的风貌,粉墙黛瓦的建筑间随处可见幽长寂寥的小巷,郁郁葱葱的行道树遮掩了整条马路,江南的韵味早已在高楼和汽车尾气里日益消忘,也只有老城区里还能窥见当年独有的风致。
此时,老城区的某条小巷里一个男人艰难地爬行着,所过之处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他是湖城本地人,名叫胡建军,原本就住在不远处的小区里,因为当年是小区里唯一一个去首都念书的大学生,所以邻里都管他叫胡状元。
小巷的尽头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一双脚出现在胡建军的面前,那双脚上穿着锃亮漆黑的皮鞋,在这样有年头的青石板路上显得颇不协调。
“救我……救救我……”胡建军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伸手抓住眼前人的裤腿,那双手上沾满了血迹,黑色的西装裤一下就污了一大块。
男人也不生气,反倒轻笑了一声,他看着匍匐在脚下的胡建军,声音优雅轻快,“胡建军,真是好久不见啊。”
胡建军手指一僵,视线顺着那双腿划过身体最后停留在男人那张脸上,他张着嘴,喉结滚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反倒重新低下头,默默绕过男人继续往外爬。
“看看呐,这就是意气风发的胡状元。”西装男人一脚踩在胡建军的背上,声音还是那样随意散漫,“怎么,不想看见我?”他轻轻笑了声,然后蹲下来戏谑地看着那张全是血污的脸。
胡建军努力向后仰起身子,伤口处传来强烈的疼痛,疼得额头上冷汗涔涔直冒。但比起伤口的痛,眼前这个男人更加让他感觉到害怕,他声音沙哑,还有着隐隐的颤意,“你想做什么……”
“嘘,别紧张”,男人愉快地笑起来,嗓音清透,本该令人心生好感,但听在胡建军耳里,却是如同地狱爬山来的鬼语一般。
男人干净修长的手指慢慢顺着胡建军的脖子滑向心口,“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指尖划过,带起皮肤上一阵颤栗,胡建军只觉得那手指像是世间最可怕的毒蛇,他惊恐地想要喊出声,可胸口处剧烈的撕裂感将所有的话都堵截在了喉咙里,最后他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不一会儿,他在极度的惊恐和剧痛里停止了呼吸,上半身重重砸在地面上,双眼死死地睁着。人们可以清晰地看见,在他心脏的地方,赫然有一个大大的血窟窿。
男人像观赏古玩一般挑剔地看着手里仍微弱跳动着的心脏,表情似是感叹似是可惜,“啧啧,竟然不是黑的。”
颇觉无趣地撇了撇嘴角,他扔了那颗心,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完手上的血迹才起身离开。
幽长的小巷里男人轻轻地哼起了歌,影子在昏黄的路灯下被拉得长长的。
脚步声伴随着轻快的小调渐渐远去,长着青苔的石板路上只留下一地的血迹和已经死去的胡建军,而那颗脱离了人体的心脏微微地收缩着收缩着,终究也归于平静。
东方仙岛[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