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组的,再造人的事实。
正如一台老旧的电脑,被冗杂的东西塞满了。它迟钝、陈腐,甚至充满病毒。
但它重启了自己,并将一切内容都格式化了。
然后,重新将自己的进度,还原到过去的某个备份里。
这个备份,也仅仅是那时分裂出的、模拟的、独立的小程序。
以此为基础,这台干净的电脑在新的环境中继续运行着。
连任何参数的修正与还原都不需要。
因为它“替代”了它自己。
再或者,忒修斯之船——同一性的经典悖论。
如果忒修斯的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被替换的零件重新组成一艘船,那么真正的忒修斯之船究竟是那艘新的船,还是这个旧木头所重建出的船?
也许,已经不再有旧的零件了。
这很好。
但,也很不好。
这意味着她永远无法与安城面对面,并大声地质问他,究竟是出于何种心态舍弃了曾经的自我,而制造出如今她这样的怪物?
如今所有的组织都不再是原来的组织,那么这样的人类,还是原来的人类吗?
或者说,还是人类吗?
如果可以随随便便把人制造出来,不中意的话,也可以随便杀掉吗?
那太奇怪了!
想要从这样的现实里逃出去。
想要离开被既定法则束缚的人生。
想要死。
却还想要活。
强烈的悲哀、沉痛、厌恶、愤怒、怨恨,使得这幅脆弱的内脏难以承受。
心脏一次又一次地阵痛起来,连胃的深处也有什么东西在向外涌着。
“我就在这里啊。”
喉咙里,似乎传来男生的声音。
“我就在这里。”
有人的手在攀附着食道。
“我就是你。”
深夜的街边,独自一人的少女扶着行道树,难以抑制地干呕起来。
本来白天就没吃什么东西,想吐出胃酸之外的东西,是不可能的。
但她就是觉得,还有什么东西残留在体内。
肮脏的、恶心的、令人发指的东西。
仿佛另一个灵魂。
不应存在的灵魂。
莫非不应存在的,应该是我吗?
不,是你才对。
如果你不曾存在,那么我也不必诞生。
如果我从未诞生,那么就不会像此刻一样狼狈。
狼狈,又痛苦。
干呕还在持续着,不可名状的苦味液体接着胃酸被吐出来。
但那不是“那个东西”,只是黄胆水而已。
“为什么……”
“因为他希望你能得到一些东西。”
“咳呜——什么?”
没有感情的、少女的声音机械般地响起。
安久昂起头,一手捂着嘴,看到树上坐着一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家伙。
“你是……娜珞?你在说什么?谁?得到……什么东西?”
“安城永远无法获得的幸福。”
“你是……”
“这是我后来从先知那里知道的事。你们叫他医生是吧?还是叛世者什么的,无所谓,总之是我的制造者之一。”
“啊?”她咧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幸福什么的,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我扫描了记忆之书全部的内容,也读取了相关人员的思想,做出思考——或是计算,得出这样的结论。”
“他把我当什么?!根本不是人类吧,这种状态……所谓未来,也只是他规划好的事,我简直像布娃娃一样过活!居然有脸说什么幸福,还要为此心存感激是吗?!”
不能理解。
无法原谅。
“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想法……毕竟我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你的同类。与你一样,是忠于某人的意志,并继承了谁的记忆,由此诞生并存在着的。”
绝望映衬在安久苍白的脸上。
“……我想报复。”
“可以理解。不过,报复谁?我的话,也很困难。毕竟我并不像你一样的因为某一个体的独立意志出现,所以很难追责。所以你又能怎样呢?你想报复的人应该已经不存在了才对。退一步讲,你也没有那样的力量啊。”
她似乎在无声地劝诱些什么。
那些话从娜珞的嘴里说出来,完全不像是十几岁孩童该有的样子。
啊,反正本来也不是就对了。
安久陷入了沉默。
她清楚,自己需要力量,需要比现在的自己,比所有人更强的力量。
即使那超过了人类的范围,也无所谓。
自己正是这样的存在不是吗?
她与娜珞对视着。
或许正因是同类,与她心有灵犀一般,娜珞接着讲了。
“我觉得我们会有共同语言的,这也正是我找上你的理由。”
若“异常”成为唯一,那么“异常”即是“正常”。
odium「憎恶」·fin
Odium 「憎恶」 ③[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