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们的祈祷。
牧羊人走到市长面前彬彬有礼道:“我的工作完成了,按照约定,请付我一千块金币吧。”
官员们被政绩和金钱冲昏的傻笑冻结了,他们没料到牧羊人如此轻松迅速地收拾了全城的老鼠。一刻钟不到,就吹了下没有声音的破笛子,竟敢要一千金币?
精明的市长立即道:“不,你不能得到一千金币。我们亲眼看见老鼠是自己投入河中,和你毫无关系。”
官员们得意地笑起,眼里是一望到底的腐朽,牧羊人叹息:“哈里发待我如至宾,苏丹也一度将公主许配与我,就连东方的皇帝也曾向我重金求取长生的魔药,牧羊人的一生从未受过如此侮辱。你们可以不尊重一个陌生的牧羊人,但必须尊重你们许诺下的约定,否则必将承受巨大的代价。”
“听听,他说他干了什么?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人成为遥远异国的座上宾?这个可怜的老头竟然是个疯子。没人证明今天这事是他干的,能发生这样的奇迹,只能是上帝显圣!”神父站出来指责这个花里胡哨的疯子假借上帝的权威愚弄世人。
市民们于是愤怒了,但这个大好日子里他们可没心情用石头砸人。出于道德,大家表示可以给这个衣服破烂的疯老头五十块,好让他置办一身体面的礼服参加今晚彻夜举行的派对。
牧羊人再也没说一句话,好好地收起五十块,顺手扛走了一只火腿回到桥下。现在,他将代替离去的老鼠们暂时哺育瘸腿小孤儿。
在城市的狂欢之夜,牧羊人和小孤儿躺在桥下,耳畔的水流声掩盖了市中心的热闹,却没能冲走牧羊人的抱怨。
“哈默林的人可真蠢。明明人有一百种灭鼠的方法,却让鼠患横行。他们把无数的金币投给那群比成精老鼠还肥的官员,却不聘请远方的捕鼠人。他们还对着两条木头架子虔诚祈祷,如果上帝对老鼠有一点办法的话,要猫干嘛呢。”
“你见过猫吗?”小孤儿颇为好奇。
“糖然!猫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生物,是上帝也无法创造的魔幻物种。我的先人最早和拉美西斯二世一起在猫身人面像上面撸过猫。凡人长寿的秘诀就是撸猫,而君王长寿的秘诀则还需要一位伟大的魔法师帮他抵御上帝降下的十灾。”
“我从未见过猫。听说在我出生那年,城里来了个女巫,后来她和全城的猫一起消失了。”
“这是个血腥的故事,不适合给孩子当睡前故事。不如我变成一只猫吧,抱着猫睡觉,你将成为这个城市最幸福的人。”
话音才落,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柔若无骨地钻入了小孤儿的怀里。猫是那样的美,白得像永不褪色的雪峰,能指定月光的独照。猫一气呵成地骄傲着,像是从未开封过也永不过期的神?权威,无需声色就收缴了人类的诚服。
猫轻轻踩着小孤儿微蜷的膝盖,手法轻得可以折叠迷雾,令他很快睡去。
牧羊人白天教小孤儿如何获取和烹饪食物、辨别草药等生存本领,晚上给他讲魔法师们稀奇古怪的故事。有时候牧羊人还会教小孤儿吹笛子,因为他说没有音乐和猫的世界就是地狱。
每当牧羊人吹起笛子,都会望向东方,眼里满是穿越沙漠的孤渴,胸腔内翕张的肺叶悄悄进行热潮与醉氧的光合,吐出令人神清气爽的韵律。
“来,你也试试我刚才吹的音乐。”牧羊人把尚且蘸着水气的笛子递给小孤儿。
“不,这一段太难了……”
“没问题。连皇宫里的混血王子都没有你学得这么快。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呢。”
牧羊人发出安抚性的笑音,这令低头含着笛子的小孤儿迷红了耳朵,也迷花了心思。曲子轻轻吹出口,空气中立即散发着足以令青苹果早熟的热度。
纯澈的春水都升腾为秋天的孤云,恋巢的雏鸟也长出翅膀与雪峰竞雄。一年过去了,小孤儿已经能独自采药卖钱攒下帐篷与粮食,再也不见一只老鼠的哈默林逐渐遗忘了鼠患这档糟心事。
7月22日,牧羊人重新戴上了他早已蒙尘的尖顶帽,在月亮升起的傍晚时分,他来到市中心再度吹起了笛子。这一回,笛声不再于人心中散发美好气味,而变成了人人都能听到的欢喜天籁。
这一天是圣抹大拉马利亚日,大人们都在教堂里做弥撒,笛声响起那一刻他们惊异地以为沐浴到了圣母光泽,更加沉醉于神性的跪拜。但他们不知道,全城的孩子听到笛声也如当初那群被快乐俘获身心的老鼠,手舞足蹈地从各自家中走出,欢欣雀跃地尾随笛声而去。
当城里的醉汉发现浩浩汤汤的孩子们远去时,他惊恐地冲进教堂将大人们拽出。而此时,跟在部队最末的孩子已经越过了护城的桥。大人们疯了般朝着孩子们的方向跑去,可惜已经太迟了。
小孤儿采药回来,刚好看到最后一个孩子唱跳着走过桥。“他要离开了!”小孤儿浑身悸栗,赶紧扔下药去追赶大部队。
和那群欢天喜地的孩子不同,小孤儿听闻笛声后只有无尽的悲伤。他知道,以后他再也看不到父母远去时不同时间和气象的幻觉了,他余生都会清晰地记忆今天,自己被排除在他身外被他抛弃的画面。
孩子们跟随牧羊人的笛声来到了柯佩尔堡山,一个从未有过的山洞出现在半山腰,孩子们头也不回地走进去。最后的孩子进入后,山洞消失了,只留下牧羊人坐在一块石头上,静静地等待蹒跚攀爬的小孤儿。
小孤儿看到牧羊人疲惫的神色满是虚无,立即止住了哭泣,只倔强地生气:“你明明是来拯救我的,为什么偏偏不带我走?”
牧羊人轻柔道:“孩子,记住这一句话:成就高峰的不是高度,而是深渊;凡是能拯救你的,也能毁掉你。权力、信仰、欲望、金钱、梦想、某个人、某个存在,都是如此。当然,这其中也包括魔法和我。你不需要我拯救,不需要投入虚无的快乐和借来的力量。所以我没有用魔法治好你的腿,也没有教你鬼神难侵的魔法。我们就此别过吧。”
“你能读懂我的心啊,为什么还要那样说呢。我不想要快乐和力量,我只是想永远跟在你的身边,就像一只忠诚的牧羊犬那样,陪着你去流浪。”
“可是我已经有很多很多牧羊犬了,而且你是个人类,不是只犬。你须得过属于自己的人生,我也是。”
牧羊人又用小孤儿熟悉的痴迷眼神看东方:“我要去东方,迎娶我的新娘。她也许是巴格达的公主,也许是湿婆的信徒,也许是美的后裔,也许是贫穷的乞丐,也许是恶贯满盈的盗贼。而我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奉献我全部的爱。我将与爱人签订灵魂契约,永远保持对彼此的坚贞和服从,死亡也无法分开我们。”
“可我也可以那样至死都陪着你。不需要契约就能对你坚贞和服从。”
“不,爱是平等的。只有平等的坚贞才是道德,而非压迫;只有平等的服从才是情爱,而非剥夺。如果我对怀有不平等之心的你签订契约,你就会变成丧失自我的奴隶,而我也会因为奴役一颗原本自由的灵魂而受到死神的诅咒。”
“我不是自由的灵魂,我是被抛弃的孤儿,一辈子被困在这个巨大的原罪中!”
牧羊人缓缓起身,最后一次抱住了小孤儿,亲吻他湿润的眼睛:“你从未被抛弃。你的父母在危险的猎巫运动中只能把你留在麻瓜的世界,他们使用了魔法让老鼠来照顾你。有一天你的身体会生出属于自己的魔法,然后你会来到我们的世界。不用跟随我,你只要走自己的路,你终将与你的父母,与我重逢
云雀是哭着醒来的,他被银时强制按在床上睡了一天,现在已是深夜。
在梦里他就是那个悲惨的瘸腿小孤儿,银时则和松阳老师讲过的《哈默林的花衣吹笛人》里的牧羊人重叠了。梦里的痛心依旧持续传感到他的身体里,他微跛地跳下床,打开银时的房间门。
银时的身体对云雀毫无戒备,他没有醒来。当云雀爬上床从后面颤抖着揽住他时,他才警醒到云雀的情绪波动。
云雀还没从小孤儿的角色中走出来,带着梦里哭过的鼻音问银时:“你为什么,要抛下我呢?”
银时心弦一紧,难道今天趁他睡觉再度加固的记忆封印又松了吗?只硬着头皮转身,把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的小鸟抱住:“现在不是又重逢了吗?”
“嗯。也是。”云雀闭上了眼昏昏睡去,再度进入了刚才未完的梦境。
牧羊人带着全城的孩子消失了,小孤儿成为唯一留下的孩子,他得到了全城市民几近病态的怜爱。某一天夜里,他瘸着的腿突然痊愈了。于是他从容起身,在黎明时收拾行囊,在日出时离开哈默林,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去。
第 127 章 牧羊人的遥远笛声(08)[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