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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1 章 第171章 冤假错案(二)[2/2页]

笑乱浮沉 栾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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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与十四皇子在宫门分道扬镳,先赴往朝花轩。
      僻静茶室内,一位花发老妇跪坐于蒲垫,屡屡转顾屏障处抱臂而立的水雀。
      须臾,忽闻叩门声,她惴惴不安侧头,俄尔便见一华衣美妇款步入内,她自认得李绥绥,当下便哭伏在地,口中惶惶,直喊饶命。
      “背后诋毁旧主,你确实该喊饶命。”李绥绥落座,凝眸看她,直截了当说,“吾有几问,倘如实回答,亦可放你离去。”
      老妇惊魂,连称知无不言,即刻开报履历:“老妪姓戴,贱名三芹,今年五十有八,家住……”
      李绥绥摆手打断:“你在汤家侍候多久了?”
      戴三芹答:“十六岁入府,为仆已四十余年。”
      李绥绥嗯了一声:“四十余年,应该对汤家知根知底,吾亦不兜圈子,此番寻你,是想了解汤菀秋的病。”
      话音一落,水雀步上前,朝戴三芹塞去只压手锦袋,并提醒道:“也不让你白费舌,这些银两,是你在汤家几辈子也挣不来的,足够你颐养天年,想清楚回答,只说事实别添油加醋!”
      闻言,拿人手短的戴三芹更是捉颤,她在外嚼舌根,无非因旧主不厚道又欠工钱,某些事上确存夸大,这会儿自不敢两舌,心中梳理两遍,斟酌着用词,甫娓娓道来。
      “姑娘少时不如同龄孩子活泼,四岁才开口说话,当时仅也以为她性子安静开蒙晚,姑娘十岁那年,大奶奶进门,因是争抢老夫人遗留玉镯,姑娘将大奶奶咬了,可是狠劲,别瞧她小,当真拉都拉不开,最后还是她自己晕厥过去,后来在床上躺了几日,水米未进,老爷子眼见要出人命,才悄悄请医,说是郁症,娘胎里带出来的……”
      “大奶奶气不过被咬,硬说姑娘是被脏东西附身,后来便是处处刁难,寻她晦气,直到……”戴三芹轻咳一声,脑袋伏低避开李绥绥目光,这才继续道,“那会老爷子还在任,做寿宴请秦相,姑娘十六,模样肖母生得极好,被秦相留意两眼,大奶奶便撺掇当家的,要将人送去攀高枝……索性姑娘郁症鲜有发作,后来……后来有了小公子,眼见日子熬出来,殊不知她娘家人就盼这一天。”
      说道这里,戴三芹连连叹息:“真是连老妪都看不过眼,那都一家子什么人啊,竟都认为小公子是他们的铁靠山,以后要指着他养老,家里这老的少的,每月总要‘探亲两回,那要钱要活路的,小公子也没少帮衬,嗨,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
      后来秦府之事,戴三芹不尽然,李绥绥多少能联系上。
      照曹荀月所言以及汤菀秋表现,却有早发病迹象,且多次,该说汤菀秋可怜、心善或愚昧?分明是个水浸菩萨,还撑着有求必应。
      水雀送走戴三芹,回见李绥绥仍在敲盏发呆,于是风也似刮至她身边,替之牢骚出声:“汤菀秋自幼丧母患疾,少时由嫂摆布,后来看似风光妾,个中凄楚她娘家人怎不知?晓得她孤苦自卑,亦不知如何?着脸拿亲情做筹,一伙儿食亲财黑,汤菀秋也是不自量力,无底洞能填?换我我也吃不消,来个七八回,没病也焦出病来,还好我兄嫂是个贤良温婉的……”
      李绥绥听得娥眉深蹙,水雀继而清嗓子,眨着眼问:“话说回来,假使我不辨菽麦娶个拜金媳妇儿,殿下财大气粗,接济个几回应不成问题吧……”
      没理他硬逗闷子,李绥绥面无表情道:“秦邈性格随和,但并非愚善之人,万不会惯着汤家,于是他劝阻,所以招致汤菀秋不满,是以还情急咬过他……”
      “汤菀秋那不是有病么,情绪难抑,所以秦邈才一直让着啊。”水雀忍不住叹气,深深感慨着,“哪有娘亲不爱孩子,她要清醒她能咬的下口?怕也是太压抑,故将情绪发泄给最亲的人……”
      “最亲的人……”
      不知怎得,她就想到对着秦邈哭鼻子的数个天日,因信任、依赖,从而情绪毫无保留。
      她苦苦贪恋他的理解,以及蜜糖般的温柔,自以为理所当然,从未想过己身装不下的不快乐,倾向他,又因他在意,无时或释——他上哪发泄,不过积忧成疾罢。
      李绥绥脑子里忽地一团乱麻,抬手揉额,又盖住眼睛,闷闷苦笑一声,怅然道:“秦邈无疑是不幸的,原本投生名流望族,偏偏摊上这么个自私外家和未婚妻。若汤菀秋嫁于鳏夫走卒多好,有病治病何须遮掩,终不会是这样。”
      “殿下,人各有天命。”水雀见不得她丧气,她一丧气他神经就打结,只好轻声唤她,竭力真诚道,“我们不去想秦邈好不好?思念太过,那便成执,会让逝者无法转世投胎的,殿下你想想,七年了,他要在奈何桥上徘徊七年,那多可怜……”
      “净胡说!”李绥绥一巴掌拍桌,切齿瞪向他。
      见她眼眶干干,水雀松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嘟囔道:“没胡说,大相国寺高僧说的,不信你自己去问。”
      “问什么问。”
      大抵真怕秦邈成孤魂野鬼,李绥绥又闷声补充,“我没想他,我这大着肚子,还想他作甚。那不是没去成京兆衙门才改道秦府么!我去秦府是因为山地案子……你挤眉弄眼作甚!”
      “没有没有。”水雀笑眯眯摆手,贱兮兮道,“殿下继续解释……哦,继续说事。”
      李绥绥斜睨他一眼,郁闷片刻才道:“当时曹荀月诱我去环翠园,我猜测,她意图激我与汤菀秋起冲突,最好我动胎气一尸两命,汤菀秋就得搭命赔,一次解决俩不顺眼的,颇是贪心;可重弹老调能弹出个什么花?她能掐会算哪会做无用功,我就顺意去瞧瞧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就还挺意外……”
      “呸呸呸!”水雀无语万状,“解释就解释,嘴里有点忌讳行不行!”
      李绥绥浑不在意,悻悻哼了一声:“也不说她算盘落空,你没见着当时秦恪脸色,那浑人恼我不是一日两日,忍得辛苦……”
      水雀干笑道:“殿下真是机灵人,见势不妙立刻避往宫中……”
      “江咏城那事他心里膈应呢,宁肯夜夜与崔子懿吃酒,亦不愿回来面对我。”她垂眸轻转着白瓷盏,低声又道,“关乎我的每件事,都让他闹心,相见争如不见……”
      “那事最后他没迁怒殿下,也没追究齐衍啊,还有你说他因秦邈的事生气,那不是他在乎你么?圣人难抑喜怒哀乐,连猫儿狗儿疼了饿了也会叫唤,秦恪是个活生生的人,有情绪在所难免。”
      接下来的话不中听,水雀视她为友,放软语气硬着头皮亦要讲,“殿下分明知他心低意沮,却不闻不理,偶尔示弱哄哄又如何,装装样子也成啊,最不济给人些时间缓缓是不是?不是我向着他,我是希望殿下好……”
      “所以,你们都觉得秦恪很委屈。”李绥绥唇角微牵,扯破那丝苦涩,略带愠色道,“是以,我才是那浑人,固执自私不明理,过恶尚多不能悉数!”
      何止语意如冰,简直自暴自弃,听得水雀一懵,慌张摆手:“不是,我、我不是那意思啊,殿下别过分曲解……”
      “我还就是浑人,哪哪都不好!”李绥绥嗤声打断,起身便走。
      “?G,惹不起惹不起,怎说生气就生气,当我没说行不行?又去哪儿啊!”
      李绥绥原本约游山什在京兆衙门碰面,她在朝花轩耽误少倾,游山什却因事务还滞在台院,来则来矣,她闲来无事便顺道往府狱走一遭。
      然这一遭所见,始料未及。
      昏暗潮腐的监牢中,汤仁呈趴卧角落不动弹,邱氏则侧蜷于草席呻痛。
      一问甫知,在一审宣判时,因邱氏撒泼喊冤,二人均被郭学善追加咆哮公堂罪,当堂领杖二十。引路狱卒回完话,见李绥绥表情不善,生怕迁怒己身,打开牢门便匆匆欠身退下。
      早闻动静的邱氏,几番挣扎也未能翻身,喉中仅能发出破败的吭吭呃呃声,显得凄惨至极。
      “二十大板就打成这样?未免过分实在。”李绥绥蹙眉问水雀,“十四审讯时,他们不还上堂供词么?这样去的?”
      “不该吧。”
      水雀亦觉诧异,正欲入内查探,竭力挣动的邱氏猝然一声长嘶抽吸,继而是混着浓痰的撕心猛咳,声音煞是骇人,但总算翻过身来。
      就那一瞬,李绥绥眼前随之一暗,视线被水雀欺身遮挡,他声音些许震惊:“殿下别看。”
      “怎么了?”李绥绥心头咯噔,警觉不对,立刻探出头去,只见邱氏身躯痉挛蜷动着,不正常的扭曲程度诡异似一条无脊大虫,其面部憋紫,目眦尽裂红似血染,尤嘴巴全然扩张,涌着黏腻黑血,艰难的进气声令人骨寒毛竖。
      “她,她怎么了?”李绥绥属实惊愕,胃液霎时急速翻涌。
      水雀忙不迭推转她肩头,将人往外送:“你先出去,别吓着孩子。”
      狱中人迫不及待又痛苦“啊啊”出声,含糊不成调,不知是不是错觉,李绥绥觉得邱氏在叫她,她侧首顾往,视线被水雀遮去大半,仅看见那只奋力探起的手,还在妄求一丝生机。
      李绥绥虽厌恶此人,仍是立马唤来狱卒着人传医。
      原本郭学善被贬,衙内各司官员正人人自危,这厢又出事,府狱当值役人更似热锅上的蚂蚁,典狱长踹倒狱卒训其玩忽职守,府丞又指责典狱长治下不严……
      一派乱套,皆是指李推张郭学善之流,足见这衙门水有多浑。
      十四皇子得到消息,很快赶来处理,李绥绥郁郁不乐,也懒得听他们争辩,摔袖转至后堂等结果。
      两刻钟后,十四皇子前来告知:汤邱二人症状系吞金。
      “汤仁呈尸身尚有余热,才咽气,仵作验出喉管及体内有碎金,因之前他二人受过杖刑,原有内伤,故发作极快,而邱氏的状态也回天乏术,至多撑一、两刻钟。”
      十四皇子如是回答,他到底年纪小,见过恐怖惨像后,貌甚平静,内心却久难宁,但见李绥绥脸色同样煞白,于是挺挺胸脯说:“这两日当值的狱卒皆被控,稍候会提审调查,阿姐先回宫吧,没事的,这里交给我。”
      李绥绥已琢磨到别的问题,便颔首答应,阔步出门,又对水雀交代道:“有人急眼了,御史台既已张告文书,检举之事宜早不宜迟,我们……”
      “殿下。”水雀忽贸然打断她的话,指着街衢中以惊人速度飞奔而来的山箬,轻轻皱眉,“怕已经迟了。”
      果然,山箬奔至近前,没顾得上喘匀气,言简意赅回禀道:“不知为何,几位苦主忽然纷纷反悔,不但撕毁诉状,连行装都收拾好,目下人还拦着的,殿下,如今要怎么办?”
      这几个人,原本才是李绥绥给秦仕廉准备的迎头痛击。
      寄人篱下那几年,她不断揣摩调查他,早吃透其性情及胃口,相较之下,太子在江咏城处所分红利简直小巫见大巫。
      秦仕廉贪而有道,喜收庄园,部分原因是他贪色,庄园便是豢养美色之所,譬如当年的“干女儿”蒋丽华。且秦仕廉谨慎,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非巨非豪的庄园他还看不上,因为多而滥无暇洗。
      但钻营者并非都腰缠万贯有美宅,要投其所好,总有几个动歪心思,顺风吹火强圈近邻土地,继而修缮再赠,权豪做起这种事,好比太子强占沐家茶山一般不费吹灰之力。
      李绥绥梳理脉络揪住辫子不易,遑论这些苦主宁作哑巴吃黄连,也不愿得罪权贵,裁心镂舌将之说服,临门一脚却得反悔,环环相扣的苦心筹谋一朝付诸东流,心情可想而知。
      屋漏偏逢连夜雨,公主却仿佛早有心理准备,并未忿然作色,也不见焦虑,只一丝无奈从眉宇间悄然流失,最后无甚滋味摆手:“强求只会适得其反,让他们走。”
      水雀则两眼圆瞪,颇不甘心道:“我看不是反悔,是被人截胡了,这手笔颇熟啊……呃……”
      他蓦地噤声,只因答案在脑海横空而过——苦主们的确想要公道,但一个难以抗拒的补偿数目,更实在快心,足让他们满意而去,至于谁能为秦仕廉大手笔,自然是秦恪首当其冲,他处理沐家茶山之事何其利落豪气,这回,不过如法炮制而已。
      猜测到此中关节,水雀紧张到险些咬到舌头,赶忙又回旋道,“要不,我先去查查?”
      “不必。”李绥绥略作思量,解嘲轻笑道,“秦仕廉道行深,会反击是定然,着人去汤家再生敲打,咱们将计就计便是。”
      但见她反应,大抵心如明镜。
      水雀心中苦笑,前功尽弃并非无迹可寻,当初李绥绥未防牵扯秦恪,对秦仕廉私产进行仔细摸排,甄选来作攻击的皆与他不沾边,秦恪或早有觉察,但不一定知道李绥绥意图以及小小私心,直到伏线引动,他甫见机而作,这顶头风吹得叫人苦不堪言。
      而此刻,那顶头风正侯永宁宫,身铺桀骜,架着长腿饮茶,开口是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修炼臻如化境了?”
      “劳你看好,可惜我资质平庸,想来日子尚早。”李绥绥回则更乖僻,也懒得剜他,远远绕道步向寝殿。
      秦恪起身跟上,语气冷硬状甚命令:“现在就跟我回去。”
      李绥绥头也不回,跨入居室遂反手摔门,坚固无比的门扇拍在秦恪掌中又被大力弹开,他快一步绕至她身前挡道,那一袭浓黛锦遍地缭乱着蜿蜒银丝,煞是好看,罩在她无焦距的眼瞳,似一团雷云裹挟迅电流光,压迫感十足。
      她败兴一路,恐多纠缠压不住火,忍了忍,仍没掩住满嗓不痛快:“怎么,不回你还想动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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