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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7 章 第167章 话长短[2/2页]

笑乱浮沉 栾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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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赖!不可理喻!”吕温书引袖拭泪,辞气愤慨决然,“分明是听我们要报官,你们欲加阻拦,才致我父摔倒!且将大门一闭置身事外,可怜我父连医馆都没送到,就、就没了……你们如此丧尽天良,他死不瞑目啊!”
      邱氏面上青红不定,眼睛瞪成牛铃铛,恼怒道:“诶诶,休得胡诌,我们可没碰他,是他自己不小心绊在门槛上栽了跟头,那本就是一个病孬子,要真死在我们家里,我们才说不清哩……”
      两人争得肝火旺腾几欲动手,衙役沉脸拉架,观者却在畅叫扬疾,说“前段日子,你们家大少爷成日在丹阙楼显摆,原是发了这通横财呀。”“谋财害命的事还想赖?当真是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
      汤家名声在外,不说臭名昭著但也糊如陈年锅底,于是众人七嘴八舌,言论齐齐偏向斯文清秀的青年。
      眼见热闹堵得欢,衙役敞声喝止:“散了散了,孰是孰非,京兆衙门自有公断!”遂持械清道,于是路人退旁议论,亦有好事者跟随凑趣,更有耳报神奔走相告。
      崔袅袅心中嫌恶,念着这户与李绥绥有八竿子远的姻亲关系,倒忍着没嘲弄,可后者神情淡漠,连声音都夹着懒散:“走,咱们也去瞧个热闹。”
      看戏谁不爱,崔袅袅闻出点不良善的味道,刚想答“好”,霎时又想起兄长告诫,迟疑顾向如织人流,见多是一窝蜂涌向衙门,恐没长眼睛的挤到李绥绥肚子,实则多虑,她们前后两丈早由卫士架空。
      崔袅袅环伺的目光却倏然定在后方,微微一怔,旋即暗笑道:“那小子怎么跟来了,哈……”
      她口中的那小子,自是蓟无忧,正单枪匹马被苍梧挡在十步之外。
      猜到对方皱巴巴的心思,崔袅袅唇角一挑,方想揶揄两句,又晃眼触及更远的一抹暮山紫,此时路人跟走大半,由此那番秀色格外打眼,出口的戏谑于是变成同情喟叹:“这傻子,顾前不顾后,媳妇跟来也不知道么!”
      李绥绥拨冗一眼,司徒四娘子离得远,看不清表情,但想来不至于好,再经崔袅袅一句胡言,平白整出捉奸的感觉。她没理会,拽拉崔袅袅袖子催促道:“你眼花了!还去不去京兆衙门了,赶紧走!”
      许是京都太小,哪厢闹个动静,总要聚来几张熟脸,李绥绥脚未迈开,便又闻身后亮嗓:“永乐公主,万福金安啊。”
      打招呼的江徐清眼睛盯着她,人却停在蓟无忧身后,一巴掌熟络无比狠拍在蓟无忧肩头,手一搭,顺势亲昵勾住他脖子,再朗声一句:“无忧弟弟,亦好久不见啊。”
      这二世祖在祠堂禁闭数月,痞气未敛,就这么大喇喇半挟着蓟无忧步上近前。
      看他眼里的三分跋扈,李绥绥便知此人记仇麻烦:他不一定敢对付她,未必不会私下报复蓟无忧。
      思及此,她于是抬了抬下巴问:“有事?”
      惜字如金,辞气隐含火药味。
      江徐清未答,不慌不忙提醒蓟无忧:“无忧弟弟,你怎得一见公主就犯傻,礼数都忘了?”
      蓟无忧被勒得高度狼狈,当着李绥绥面颇觉颜面扫地,一时急于掰开桎梏,那掐进江徐清手背的指甲盖已是红白两分,饶是手上较劲,目光仍不由自主瞟向李绥绥突兀的肚子,一触即分,最后敷衍了声:“公主安……”
      他喉咙管被半压迫,声弱颇丧。
      江徐清勉强满意,嘴巴坏起来却没完没了:“对嘛,大大方方问安就好,你如今将将大婚,可不能还向从前般忘乎所以,追在公主身后到处跑呢……”
      这话精准戳进蓟无忧肺泡,他咬牙硬生生挠破江徐清手皮,后者“嘶”地甩手,他趁此脱身,试图解释:“我没有……”
      可明明就有。
      从前知她与秦恪关系恶劣,出于心疼,他将爱慕堂而皇之,就没打算给秦恪留面子,江徐清点破的是事实,明知对方没安好心,这一瞬间他却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垂头整理微乱的衣襟,意图掩饰他的沮丧。
      见他沉默如哑巴,恨铁不成钢的崔袅袅叉腰清嗓,虎着脸怼向江徐清:“一大早的,你就喝飘了?青天白日,街上遇得你江家公子,便不能遇得蓟家公子?难不成,但凡碰上的,都是特意追着公主跑的?你也是么?”
      “若是巧遇,我无话可说。”江徐清慢条斯理朝手背吹了一口气儿,挑起眉角轻笑道,“但是他,从娘娘庙一路尾随至此,恰被我与三哥儿看见,不信,你问三哥儿。”
      崔袅袅闻之寒毛卓竖,惊愕之余莫名有两分兴奋,一面目寻秦恪,一面暗自唏嘘:娘喂,京都太小,委实太小,害相思病的蓟二不易啊,看什么汤家扯皮,这里的大戏不香么。
      李绥绥敏锐至极,很快看见不远处置身事外又面无表情的秦恪,只觉滑稽,若说秦恪去娘娘庙虚晃一枪是不放心她,那合情合理,去就去了,招呼不打且盯梢一路,又是什么鬼心态!
      男人阴阳怪气起来真让人刮目!
      仿佛确凿了什么,江徐清面露得意,还在那笑嘻嘻撩拨风雨:“你这人也真是,瞧瞧,手都被你抓破了,没人性啊!想当初明明也是你心头放不下公主,指望哥哥替你出主意悔婚,怎的一出事,竟让哥哥一人扛黑锅!哥哥是脾气好还是怎的,任你抓任你咬?”
      虽是玩笑抱怨,但声量不小,引得路人心领神会,驻步竖耳,八卦听得津津有味。
      “说完了没。”李绥绥惦记去京兆衙门,没耐心听他上不得台面的借题发挥。
      “没呢。”这厮脸皮厚,回曰一脸痞笑。
      李绥绥不过象征性一问,哪管他嘴巴能不能消停,遂冲苍梧抬手一招:“送蓟二公子回府。”
      “公主别急啊,这好容易遇上。”
      江徐清快手拖住蓟无忧,装模作样又言,“公主不想听我说,那要不听无忧说?瞧啊,为伊消得人憔悴,他一路跟来不就是想诉相思之苦么?”
      “休要胡言。”蓟无忧气吼一声,到底今非昔比,怕李绥绥多背一条与人夫有染的污名,终于闷声否认,“我只是四下闲逛,误打误撞与公主同路,并无话讲,我先走了。”
      江徐清非但不撒手,还反问:“那你又急什么,不知道的以为你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我哪有!”
      “既然你脸皮薄,不好当面说,那这样……哥哥做东,挑个地儿咱俩慢慢唠,回头哥哥再替你转达。”
      江徐清一派善解人意,拖着蓟无忧便要向李绥绥告辞。
      “我有说让你走?”
      李绥绥抬指挡道,语调甚是平静,然咫尺之距,那双无波黑眸森冷得可怕,宛如刀锋剜在江徐清脸上,后者无畏,略带深意说:“公主还有何指教?啊,不会以为我还将那件事放心上,担心我对无忧不利吧?公主真是关心则乱,多虑了……”
      这话颇挑衅,无疑在告诉李绥绥,他今日就是攒足气,气撒不到她头上,那也得削削蓟无忧。
      显然李绥绥听明白了,瞳孔一瞬紧缩,江徐清一副你能耐我何的嚣张,嘴里仍假惺惺宽慰:“哎呀,又是哪句话招公主误会了?别生气啊,我不过随口一说……”
      声未落,疾风迎面,李绥绥的小巴掌毫无征兆抡至他面颊,“啪”地打出脆响声。这一耳光挟怒,立刻在细嫩面皮烙出几道迷人指印,跟着一缕红线从他鼻腔涌出。
      路人呆若木鸡,护卫快速回神格挡,警惕江徐清犯浑还手,显然是多虑,江徐清缓半拍才觉出脸上火辣,满是错愕引袖擦鼻子,然后看着袖口血色彻底懵神。
      李绥绥一笑如常,泰然自若回敬道:“江公子别生气啊,我亦不过,随手一巴掌。”
      江徐清脑中嗡鸣,缓两息反应过来,怒恨羞恼便瞬冲三千丈,嚼齿穿龈大吼:“你敢打我!”
      “君子有七慎,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我这不是打你,是随手一巴掌替你翁瓮教导你。”瞧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李绥绥还四平八稳答疑解惑,“毕竟,吃饱了撑的,嗯,容易……出虚恭!”
      她一本正经将“放屁”说得委婉文雅,还不如直接骂,转个弯反叫旁人忍俊不禁。
      堂堂八尺男儿被掌掴于市,任她公主还是泼妇,江徐清尊严扫地难以收拾,双眼凶光大盛,神情趋于狰狞,跟着切齿重复一遍:“你敢打我!”
      李绥绥不假辞色:“我打的。”
      崔袅袅就差当场竖拇指,蓟无忧则满脸刷白,认为李绥绥动气,皆因他跟来之故引起,遂死死抱住江徐清抬起的胳膊,决心拉偏架。
      江徐清已然炸毛,翻脸不认方才的“哥两好”,愤怒挣扎间,与蓟无忧及护卫搅合成团,眼见成闹剧,李绥绥又只管惹祸不管收拾,秦恪只好慢腾腾出来息事宁人,约莫心烦,一句没劝,反剪了江徐清手臂强横推往人群外,在他表兄扯破喉咙的谩骂声中,又朝苍梧递去个眼色,后者立马着人遣送蓟无忧和崔袅袅离开,路人见护卫清场,极有眼色作鸟兽散。
      江徐清气得神经错乱,咆哮声老远可闻:“她敢打我!疯了么!你松开,但凡老子咽下这口气,就叫窝囊,此事没完……”
      秦恪被吼得耳朵疼,招手叫翠则来替,自己折返问李绥绥:“事办完没?”
      不远处,隐约传来京兆衙门水火棍敲地声,李绥绥心思不属,瞥其面上殊无颜色,亦不知他平静的表象下酝酿着几多火性,总而他来了,给不给那二杆子一巴掌,都得被送回去。于是悻悻绕过他,提裙登上马车,秦恪果然跟来,稍事沉默,道了声:“回府。”
      静候片刻,没等来秦恪发作,李绥绥便没在琢磨他心思,随后撩开锦幔透气,想着京兆衙门里的官司,半眯的眼眸逐渐放空,待秦恪的话重复两遍,她才蓦地回神:“让我入宫,何事?”
      秦恪再次耐心复述:“官家似乎有中风先兆,大约还伴有癔症。”
      李绥绥一怔,讶然问:“中风?癔症?”
      秦恪放轻声气答道:“御医说,是长期疲累兼之近期过多刺激,焦虑抑郁所致……目下记忆有障碍,些许混乱,他记得我,却忘了……我们已成婚,他还问我,你是不是还没将那老柿射下来,所以不好意思见他。”
      李绥绥五岁生辰,官家做了那把被秦恪称之为“花里胡哨”的小弓相赠,他还指着永乐殿院角老柿笑言:“倘你能射下梢头那颗果子,我便带你去瑞丰山抓狍子。”
      要射下果子,难度不再高,而在重重枝叶的阻挡。年幼的孩子,心心念念要去雪地里撒欢,于是日复一日射练。
      可后来,那棵在山中昂首挺立上百年,寓意“事事如意”的老柿,被专程请回宫精养,却没挨过几个冬,便随永乐殿一并枯灭。
      她早不遗憾未兑现的承诺,却无法接受他借病揭过老黄历,关于她的、母亲的、俞家的,桩桩件件恨事因他的铁血无情深钉入心,经年累月,锈连骨血,怎能如雪泥鸿爪轻易消抹。
      她蝇营狗苟这些年,最后所求,无非是要金殿神明言悔,他怎能忘。
      李绥绥没了声,神情几变,突地抡拳砸案,秦恪眼疾手快,以手作垫接住捶打,温声宽慰道:“御医说这是心病,目下症状较轻,大概率会自行康复,你别着急……”
      闻之会康复,李绥绥逐渐冷静,绷紧的唇慢慢弯出极浅的弧,竟是一抹愉悦又阴暗的笑:“如此便好,还劳你转告,他的小三岁啊,跳进井里捡弓时,就溺死了。”
      “那到底是你父亲……”
      秦恪蓦然忆起绿芜口诉的某个苦寒冬日,似见那小小孩童紧护弓箭,在窒暗水下无声大哭过,那画面光想想都叫人心口发轻,他捏着她的手缄口再劝。
      “那是李三岁的父亲,他们都早没了。”
      李绥绥抽回手轻靠车壁,当初的苦执隐忍成了笑话,厌极再忆,更不想为秦恪了解,于是轻轻笑了下,将那点泥淖心绪强行拿话题转移:“你怎同江徐清一道出现在此?”
      秦恪抿了唇,须臾才答:“?备缍??偃眨?肓私?摇??
      “?备缍?颗叮?隳切≈叮?丶野彀偃昭纾俊
      天子病重,太子遣送太庙,秦仕廉有何心情办喜宴?想到这一层,李绥绥眼梢又挂上两分好奇。
      “家宴而已,没旁人。”
      “哦。”李绥绥眨了下眼,自然而然道,“所以,你是专程来接上我的?这等喜事礼数周全些才好,如何不早些提醒我……万幸,这会还有些时间,你便陪我去选份贺礼吧。”
      秦恪压根没想过带她去,闻言立时摇首,李绥绥视若无睹,支起下颌,做苦恼状:“我在你家不受待见,怕送什么都不尽人意,还劳驸马替我好生挑选,待会儿谁若还说不好,你可得出来担着。”
      秦恪将出口的拒绝成了笑骂:“谁不待见你了。”
      忽地四目相对,两顾无言,这便是想起秦子鸣生辰,李绥绥沦为众矢之的,他未相护,还带回个女人膈应。
      李绥绥于是幽幽开口:“管他谁不待见,只要你别和他们联合挤兑我就成。”
      提前拉帮结派、想对策,她倒把吃席当赴鸿门宴?虽是玩笑,莫名有些心酸,秦恪于是委婉道:“你都出门溜了一大圈,怕是累了,要不还是……”
      “无碍,哪有那么娇气,对了……”李绥绥笑指案上朱漆锦盒,“喏,在娘娘庙求来的泥娃娃,你瞧瞧看,模样可讨喜……”
      这回话头被打断,再没能续上。
      两人鲜少谈孩子,李绥绥好似也没因怀孕而欣喜过,难得她开心流露,或因屋乌之爱,他目光迅速扫往,顺意问:“男还是女?”
      “你喜欢什么?”
      秦恪不假思索:“女孩。”
      李绥绥托出泥娃娃,不由失笑:“那可不妙,这只带把,要不,再回去一趟,看能不能换?”
      “……换什么换。”
      秦恪皱眉作愠色,小心翼翼将她薅至膝上,“即将为人母亲,嘴里还尽是荒唐,你那小棉袄长大,若知你轻慢,怕会漏风……”
      李绥绥闻言,伏在他肩头低笑,末了,极小声道:“那以后你莫要告诉他,也别因不喜我的荒唐,而轻慢于他。”
      秦恪微愣,李绥绥受官家轻慢,起因是官家恨其母,这段时日他与她置气,相近而不相亲,怕是由此及彼,她才讲出这番说辞。
      他的确对她动气,莫名记恨不上。
      理不顺心头那二两矛盾,他只好将她收进怀里,半晌才没滋没味“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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