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丸井睁大了双眼,立刻拉紧嘴上的拉链,就差向天发誓时被真田扯住了衣领,然后被无情地拖回去接过他丢给桑原的清扫工作。
幸村看着不远处吵吵闹闹的一群人轻笑出声,他并没有对丸井撒谎,个人的胜利和团队的胜利都是胜利,两者同时得到自然美味也变成了双倍,他现在可是身心都舒畅得紧啊。
所以即使六角教练与他说了那番话也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
“本届关东大赛的冠军是——神奈川县立海大附属中学网球部!现在有请——”
主持人在一旁进行颁奖仪式的例行工作,通过音响扩散的声音响彻全场,而站在台上的幸村也将全场纳入眼中:远处观众席上的人影清晰可辨,有不认识的陌生人,有熟悉的同学校友,有亲密的亲属好友;近处球场上列队整齐,有面带不甘的败者,有眼带挑衅的对手,还有昂首挺胸的队友们。
他们都在看着他。
幸村知道,今天到场的观众——尤其是来自本校的学生——远比上一届的多,造成这一现象的理由幸村也十分清楚:因为一年级的他成为了立海大的部长。
自他上任以来,各种流言质疑从未停止,即使随着时间的推进校内对他的认同度不断提高,但对外他仍然成了立海大的“弱点”。虽然他从不在意外界对他的评价也从未要求别人为他呐喊助威,但现在看着观众席,看见上面自己的队友、同学、家人还有其他或熟悉或陌生的人共同喊着学校名字、喊着他的名字,原本在身躯中沉寂的杂音再次响起,带动连接身躯和精神的牵引线晃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纵然依旧是他无法辨别的话语,可他却觉得这是一首比凯旋之歌更温柔,比晚安小调更激昂的旋律。
安静下来。悬在空中的他对躯壳的“他”如此说到,你我都清楚这不过是被集体的精神力浪潮所感染而生的情绪,我们可以感受但不能被感染,情绪可以是我们的武器但绝不能成为左右我们行动的因素。
越是在精神力领域钻研,幸村对精神力的警惕便越深,既然自己能够通过精神力去影响他人,那么就存在别人利用精神力操控自己的可能性,今日他可以凭借精神力战胜他人,那么明日他人也可以凭借精神力战胜他。
若将网球比赛比作赌局,那么在别人眼中幸村精市无疑是手握最强手牌的人,可只有幸村自己知道在他手中的不过是比他人稍好一些的牌面而已。论力量他不如真田强悍,论计算他不如柳精细,论天赋他不如毛利超群,论技术他不如丸井灵活,论体能他不如桑原优秀,论精神力他不如仁王创新,他手中的牌并不如外人所想的那般强悍。
他比谁都清楚,幸村精市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甚至最初的他还是个远比他人体弱的早产儿,唯一能称得上好牌的只有仍在迷雾之中前途未知的精神力。
可是普通人幸村精市想要赢下这场牌局,想要赢下下一场牌局,想要赢下未来无数场牌局,所以普通人幸村精市只能抓住所有能抓住的手牌,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方法,挖掘所有能挖掘的潜能,用再平常不过朴素不过的时间与汗水去填补与真正天才间的差距,用绝对冷静的心去衡量每一次出牌时机,用所有手段去准备所有的可能。
他的比赛不是纯粹技术与体能的碰撞,而是不顾一切堵上意志的战争,他要的不是赛场上与对手的相视一笑,他要的是切切实实落到掌心的胜利。
幸村精市最大的底牌是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的执念,对胜利的执念。
所以所有妨碍他胜利的东西他都会舍弃,即使是情感。
一双有着厚茧的双手捧着金色奖杯出现在幸村面前,黑色西服的身影挡住了那些望向幸村的目光与情感。流线型的边缘,璀璨的耀金色,底座醒目的名称刻字,这就是今年关东大赛的冠军奖杯。
幸村伸出手,准备从嘉宾手上接过他们的回报。
是的,回报。
所有的努力都不一定会有回报,但没有努力就不可能得到回报,而在网球这个战场上,胜利就是那个回报。幸村不相信所谓命定,自然也不信世上有绝对胜利之人,所以他通过不断堆砌可能性去成为最接近胜利的人,这就是他幸村精市的胜利之路,也是他信心的来源。
但团体赛不同,它的胜利和单打比赛的胜利完全不同。
幸村有自信能够确保自己的胜利,但这只是达成团体比赛三个胜利条件的其中一个。
幸村讨厌输,非常讨厌输,哪怕团体赛中他赢了他那一场。但世界上只有一个幸村,他不可能成为其他人也不想强迫别人成为他,而这些其他人却恰恰是取得团体胜利的重要因素,是他一个人也比不过的影响力。
幸村本无意去追求这种因他人而生出万般波澜的胜利,可他要命的好奇心与好胜心却推着他看到了立海的比赛,看到了他们的喜悦与不甘,看到了他们与自己相似的执着,也由此生出了穿着这样的队服与队友们一同庆贺胜利的小小念想。
但幸村讨厌输。所以他将最有可能成为同伴的真田劝诱过来,一同在校门前许下约定,这样一来胜利的条件几近达成三分之二,稍后认识的柳又将他们的胜率推进到90%,剩下的10%就要靠部长和其余队员们的努力了。
这样就够了吗?这样就够了吧,毕竟他只是个部员,毕竟?|原部长的行事作风和实力也足够担得起团体赛的重任,所以他只需要继续践行自己的目标提升自己的实力就好了。
但是真的够了吗?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内心就一直在反复询问自己这个问题,越是和同伴们相处,越是了解立海的历史,越是接触历代部长隔着时空留下来的讯息,幸村就越是感到饥渴,心底的空洞在不满足地叫嚣着。
团体赛胜利既然也是胜利,那凭什么他就不能去用自己的手、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团队去摘得桂冠?他要切切实实的胜利,他要稳稳当当的胜利,他要势在必得的胜利。
团队比赛的胜利和单打比赛的胜利别无二致,只不过前者胜利的条件要更繁琐罢了。
所以他和?|原达成了共识,和真田、柳成为了共犯,用一年级的身份坐上部长的位置在网球部掀起飓风,和所有人一起共建一只所向披靡、名为立海的队伍。远比其他学校艰巨的训练方法,远比其他学校繁重的练习时间,远比其他学校更残酷的淘汰机制,幸村要用这三个“远比”去搭建通往高处的坚实台阶,只要这台阶足够稳、足够高,胜利便理应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是的,就如同眼前的金黄果实。
这是他们的胜利。
幸村伸出的双手触碰到奖杯底座,嘉宾捧着的手也从奖杯离开,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也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接下来他就该向嘉宾道谢然后发表一番获奖感言结束这场颁奖仪式,带着队伍重新回到他们的球场。
是的,理应如此。
但在这一瞬间,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巨大引力骤然狠狠攥住悬在空中的他,以不可阻挡的雷霆之势将他自天际拽落,悬在空中的他没有着力点也没有翅膀,只能狼狈地、无助地、束手无策地坠落、坠落、不断坠落,撞破一层又一层无形的屏障、穿透一条又一条无名的边界、然后彻底地跌进无垠的海洋并向那深渊滑落。
海水包裹住他的身体,冰冷的液体化为滚烫的岩浆从他的口鼻肌肤侵入,占据他的五脏六腑,占领他的心智与头脑,点燃每一个细胞,炽热的温度好似要把他燃烧殆尽。
这应该是极其危险的,但奇诡的是幸村却生不起半点危机感,那些灼热的海水比起异物更像是天生就是他的一部分,不存在排斥也不存在阻拦,这不是侵入而是回归,这不是燃烧而是融合。
不,不对,反了。幸村恍然发觉,不是那些海水回归了他,而是他回归了这片大海,或者更准确地说,这片大海才是真正的幸村精市,而那些淹没他同化他的正是此前被他压制舍弃的无用情绪,更是幸村精市真正从心底喷涌而出的情感,炽烈的,炙热的,灼烧的。
在这片回归原点的大海中,幸村明白了前因后果,明白了起承转合,那些令他下意识回避的、下意识忽略的、下意识遗忘的,都扯去了遮挡的幕布重现世间。
是什么将他从高空拉下?是什么重新呼唤出这些情感?是什么成为他回归的契机?
——答案就在我们的手上。
此前一直无法辨析的言语这次却清晰地传达给了他。幸村向前望去,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幸村精市。只见另一个他用修长的食指指向幸村的掌心,微弯的双眼好似在问他为什么不低头看一下那个答案。
不用看了。幸村轻叹了口气,他没有低头而是将双手举起置于两人中间,而掌心之上的物体终于褪去它朦胧的面纱,答案再明显不过不是吗?
那是一座金黄色的奖杯,一座样式寻常、质量正常、除了象征意义外再无其他价值的奖杯,一座轻到无须费力便能轻松举起的奖杯。
可就是这样一座奖杯将幸村拉回了人间。
这可真重啊。幸村垂眸看向双手间的奖杯,他的双手根本没有用力,可那厚重的触感却让他觉得像捧着一座城、一座山、一个世界。他似叹似笑,真的是超出他想象的重啊。
自参加比赛以来,幸村捧回了无数奖杯,有他们网球班搞的趣味比赛这般鼓励性质的,也有全国青少年大赛这般权威证明的,但没有任何一座能重到像现在手里这座那样让他几乎觉得无法举起。
究竟是哪里不同呢?
幸村一只手轻轻抚过奖杯,光滑如镜的表面映照出的却不是他,而是数不清的、本不该在此的身影。
真田、莲二、毛利、大谷、岛田、蓝井、?|原、丸井、胡狼、仁王。另一个他用食指轻轻划过这些熟悉面孔,温柔地呼唤他们的名字,当他停下来时,幸村自然而然地接上,开口辨别那些他只在记录和照片中认识的人,石?酰?障颍?瞎龋?础?
被他们叫出姓名的面孔有许多,他们不知晓姓名的身影却更多,但幸村知道他们都曾经是立海大附中网球部的一份子,他们的汗水、他们的意志、他们的存在都被这座奖杯接收、见证、记录。
这是我们队伍的奖杯。幸村抬眼望向对面,用笃定的眼神道出事实。
这也是立海网球部的荣耀。对面的他同时抬头,双眼率直地与幸村对视,唇角的笑意不曾遮掩,用温柔的情绪叙述感受。
这是今年的地区赛奖杯。
这也是铭刻立海历史的石碑。
这是付出后应得的奖杯。
这也是我们应传承下去的立海王冠。
在这片大海中他们的思维彼此相通,他们的内心彼此相连,无需言语便能沟通,无需思考便能理解,好似回到了曾经。
它只是个奖杯。幸村与另一个他对视许久,最终轻叹一口气看向手中平凡却非凡的物体,但也不仅仅是个奖杯。他用双眼临摹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它记载着过去的时间,承载着现在的荣耀,传载着未来的火炬,它的轻是材料的轻,它的重却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只能用心去感受的重。
所以“我”才想这么做。另一个他笑意渐深,垂眸看向那个映照出无数人的镜面,用那只拿起过无数次画笔也握过无数次球拍的右手在镜面上点染勾勒,“我”想要这个奖杯染上我们队伍的颜色,“我”想要这个奖杯刻上幸村精市的名字,“我”不满足于只是成为这上面无数人的其中一个。
“我”想要的,“我”要做的,是成为这幅历史长卷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另一个幸村完成手下动作抬头微笑,紫色眼眸中是无法填满的欲望漩涡,是永不熄灭的野心火焰。幸村再次轻叹一口气,这该死的好胜心啊。他感慨一句,也仅仅只是感慨一句,同为幸村精市他如何不明白缠绕那在他灵魂上无法剥离的执念,他不用看便知晓在另一个他手下的是自己的自画像。
你是会规划路径的理性,所以为了比赛的胜利你压制我、剥离我、扼杀我,但只要心还在,因同伴而生的欢愉与踌躇、因比赛而生的兴奋和焦虑、因胜利而生的激动与松懈就还会填满这具躯壳。另一个他笑弯了双眼,将手附在幸村手上,与他一同担负起这凝结了立海无数代努力、承载过无数立海人灵魂、汇聚了立海所有人思念的重若泰山的奖杯。他向幸村发出邀请:但比赛已经结束,只有现在也好,坦率地接受我吧,我们两个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幸村精市不是吗?
你是会影响决定的感性,你也知道因为你而改变了多少道路。幸村合起双眼,感受着手背上滚烫的温度,但比赛已经结束,未来的轨道已经铺好,所以只有现在也可以。
啊,哪怕只有现在。另一个幸村同样闭上双眼,无数的气泡打着转从海底升起将他们遮盖。在这阵温柔的气泡漩涡中,他们两人的身影逐渐消散。
他们因追求胜利而分离,又因担负荣光而回归,他们再次融进这片海洋,不分彼此。
幸村睁开双眼,手捧奖杯昂首挺胸。没有人知道在这一眨眼的间隙有一位少年从神坛上走入世间,所有人只看见这位紫发少年深色自然地向颁奖嘉宾道谢后接过主持人的话筒,他们都在屏气凝神等待着少年的话语。
此前幸村早就打好了获奖宣言的腹稿,但当嘉宾向侧边退开一步重新让出面前的视野后,不再压抑感性的他立刻被无数情绪交织共鸣形成的洪流所吞没。在这片绚烂万分的洪流中他看见了自己队友的自豪与兴奋,看见了对手的不甘与遗憾,看见了观众们的期待与祝福。于是在这一刻他抛却了曾经的预设,放弃了所谓的合理,他将话筒举到嘴边,柔和了眉目。
“我们立海从未想过让这座奖杯落入他人之手,十四连胜只是我作为部长的起点,却不会是我们立海的终点。”
少年的声音通过广播在这座球馆里回响,人们因为少年用狂妄自信取代应有的礼仪谦让而面露惊异低声议论,但幸村看在眼里毫不在乎,他只是笑弯了眉眼,继续用他清朗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向所有人说道:
“我以立海第部长第55任部长幸村精市的名义在此宣告,在我在任期间我们立海将会达成关东十六连胜、拿下全国大赛的冠军奖杯!我们立海的胜利毫无死角!”
他的话语犹如一枚落入人群的炸弹般炸出无数声浪,有人兴奋呼唤他的名字,有人无奈扶额,有人气急败坏地大喊胡闹,有人被逗弄得哈哈大笑,有人只是纯粹拍手鼓励,众人千姿百态,但无法否认的是他们都被这位因站在前网球选手的颁奖嘉宾身旁而显得过分纤细矮小的少年部长的话语捕获了全部思绪。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种人,不经意间便耀眼了旁人的整片天空。
坐在观众台上的丸井难以压制自己澎湃的心潮,未来的蓝图已足够令人向往,但此时此刻站在台上的人才是他心脏雷鸣不止的原因。
“……真是的,根本不用拜托给我啊。”丸井弯起紫色眼眸低喃道,却不小心引得身旁竹马好奇一问,他摇了摇头糊弄过去,单手托腮笑着说:“只是觉得这清爽的笑容真好。”
胡狼:文太是在夸我吗?真不好意思啊诶嘿。
第 122 章 第十四座奖杯[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