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崩溃,光是想象着被吞没的场景就几乎让他弃甲丢盔。
在最后一球落到地面的刹那,意识到自己终究只是在徒劳无功的瞬间,强烈的自我厌弃感迅速占据整副身躯,疲惫感夺去了他双腿的支撑,无力感夺去了他双手的灵敏,绝望感夺去了他双眼的光芒,而他也自然崩溃倒地。
曾经的若木?斗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心神崩溃的一天,直至现在。
为什么要去自取其辱呢?
这都是你自己的一意孤行。
落到这个地步是你咎由自取。
如果没有加入网球部、如果没有成为正选、如果没有出任单打三、如果没有选择放下矜持……
惋惜且诱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无数的假设化作黑泥缠上他的脚踝,没过他的膝盖,最后掩埋他的口鼻,一股名为后悔的情绪占据所有思维,他怀念那个在树下静静打坐的时光,怀念那股弥漫在香堂的淡淡檀香,怀念那个心无旁骛远离尘世的曾经,怀念那个与狼狈、无能、崩溃无缘的自己。
黑暗本该是可怖的,但在此时他竟然觉得令人安心——只要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那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不、不对!我不能就这样放弃!就在黑暗几乎要吞噬他内心时,一点微弱的光芒突然亮起保护着最后一片土地。
——‘?斗,精神力修行并不是游戏,它是枯燥的、痛苦的、甚至会让人绝望的,你真的想好了吗?
那是他小时候缠着师父要求修行时,师父抚摸他头说出的话语。他当时还未能明白师父的深意便大力点头,一路修行上来也并未尝到太多挫折——直到遇见平等院和幸村。原来真正的磨难并非指的是修行上的艰难,而是对自己精神的拷问——毕竟在这个领域“天赋”实在意味着太多。
现在自己所感受到的绝望,是否就是师父当场告诉他的绝望呢?如果当初就知道是这样的心情,他——
他还是会选择走上精神力修行这条路,因为他早在最开始就已经被师父身上独属于精神力世界的宁静所深深吸引。
内心的光芒看似微弱,却终究护住了最后一丝理智——在膝盖即将和地面触碰的瞬间张开双眼,左手按在地面撑住坠落的身体。四方模糊的叫喊从后面传来,但原谅他现在状态实在太差根本没有心力再去应付其他人,所以他本能地阻止了四方以及其他人。
得、得赶快恢复才行……他尚存的理智警告着他状态的糟糕,可基本把所有精力全部用在抵抗不断上涌的绝望之潮的他根本无法进行正常的思考,只能凭借些许印象走向休息椅坐下,避免双腿的无力再次让他跌倒,也由此稍微恢复了些许理智去分析现在的状况。
首先便是——为什么他会绝望?
若木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即使他决定要放下架子体会情感,可多年来的打坐修行也不是虚度光阴,他或许会崩溃、会绝望,但不应该是现在也不应该是现在这种模样,更不会选择逃避整个世界!由此他得出了结论:现在感受到的绝望是假的!
既然是假的,那在真实面前必然会溃败。
于是在精神力世界中,他伸出手想要把遮天蔽地的黑暗驱逐,可刚伸出微光庇护的范围,想象中的黑雾消散或者墙壁破裂都没有发生,反倒是看似虚无缥缈的黑暗瞬间便侵蚀他的手指,沿着血肉沿着筋骨向心脏袭去。他立刻把手缩回去,光芒将附在表面的黑暗驱赶,手臂也恢复了正常的肤色,可他能感受到那些黑暗并没有消失而是暂时退到骨髓深处蠢蠢欲动。
感受着变得黯淡的光芒,若木立刻推翻了之前的结论——让他崩溃到想要逃离现实的绝望,的的确确就是他自己的东西,或者说笼罩着他的就是他真实的绝望。
——当你用精神力操控别人的同时就意味着别人也能操控你。
若木幡然醒悟,同样都是使用精神力,他的做法和紫发少年的可以说是截然相反:一个是利用精神力给对手创造一个安心的错觉从而降低对方的警惕心,而一个则是利用精神力将对手已有的负面情绪无限放大。二者没有优劣之分,破解的难度也因人而异,前者需要从身心都确定“错觉”是假否则会被自己蒙蔽,后者则需要消灭情绪的源头否则会卷土重来。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是彻彻底底战胜自己的绝望,也就是战胜自己。
方法听起来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但躲藏在微光里的若木却露出了苦笑——世界上最易也最难战胜的恰恰就是自己。
可即使困难他也必须要做!因为外面还有一场没打完的比赛,还有一场未分出的胜负,还有许多等待着他的队友与师父。
他压下内心不断翻滚的惧意,重新将手伸出光圈——一味躲藏只会纵然黑暗侵蚀,只有真正接纳自己的绝望才有可能战胜它——绝望犹如冰冷刺骨的海水缠住他的手臂扎进他的皮肤穿透他的骨髓,顺着血管流进他的心脏,内心本就在叫嚣的恐惧顷刻沸腾,身体本能想要逃避,连微光也忽闪忽灭,可他都一一忍耐住,细心地感受那股想要侵蚀他的黑暗,不断地探本溯源想要明白令他产生绝望的原因
而在那尽头,是紫发少年对自己的微笑。
——啊,原来是我的自卑啊。
在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前一刻若木终于明白了所有,自信从容的仪态、精神领域的天赋、处世为人的通透,这些下意识的比较逐渐垒成高塔被他仰望,而决心卸去墙壁的他越是追求胜利就越是感受到对方网球技术的精湛,层层叠加的塔楼终究变成他心中无法攀爬的神之塔,而少年也变成居住在那之上的神明,是人类无法比肩更无法超越的存在。
面对神明他所能做的,好像也只有跪服了。
——?斗。
突然一道声音在空间里响起,有些粗哑却稳重慈祥,好似行将就木却引得万物生发,化作一根救命索将若木从黑暗中拉了出来。
他睁开眼抬起头,看见的是师父的脸庞。
“师、师父?我——”
“手,也太不小心了。”
若木迷茫地眨眨眼,他低头看着师父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从球拍上拿起,翻开,他这才看见自己手指上鲜红的血迹和翻开的伤口,而从师父干枯的手掌上传来的温度也让痛感重新回到他的身体。
“我……”若木看着师父为他清理伤口并缠上绷带,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并不知晓师父到底做了什么,但知道如果不是师父他就要陷入到无尽绝望中去,自名字被师父唤起后身体与世界的隔阂逐渐消失,皮肤的湿冷、肌肉的酸软、伤口的疼痛齐齐出现,可这些都抵不过内心的百感交集,暂时被压制的绝望、被人拯救的安心、无能为力的失落、逃离黑暗的侥幸,这些感情混在一起难以分解也难以诉说,他甚至有那么一瞬想对师父说他认输了、不想比了、赢不了的。
“我想现在的你可以用这把球拍了。”还未等若木想清楚要说什么,老爹就把另外一只完好无损的球拍放在他面前。
若木认得这把球拍,网球选手平常包里总会放着至少一把备用拍,所以老爹也会为他们量身订造至少两副手制球拍,但和其他人基本一模一样的球拍相比,他拿到的是两把无论是外形还是手感都不一样的球拍,一把他用起来毫无阻碍,一把光是拿着都很别扭。他询问过师父但得到的是另一把还没有到使用的时机的回答,所以即使不能当作备用球拍他也一直放在网球包中,直到今天才重见天日。
“……师父,真的要用它吗?”或许是因为师父的引导,若木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说话能力,他有些踌躇地接过——事实上他也只有这一把备用拍可以用——他不认为在身心都糟糕至极的现在再去使用一把还未适应的球拍会是好的选择,“前一把的话,把木刺弄去还是能用的。”
老爹扯扯嘴角放开了手,骤然变重的球拍一下子就从若木掌心滑落,他赶忙弯腰捧住才免得球拍掉落在地。他呼出一口气,刚想为他不稳重的表现而道歉时,却听到站在他前方的师父语重心长地说:“如果你还想赢的话,就拿起这副球拍吧。”
若木维持着弯腰的姿势愣住,良久才缓缓抬起头,他看不清背对太阳的师父的脸,可师父微驼的身影却是那样安心,像一股暖意缓缓地流入心海,与那股拽着脚踝想把他往下拉的黑色泥潭相遇。
我——还能赢吗?
若木低下头思索,体力、精力、技术、分数等等因素在他脑海里飞舞,无论怎么想都是他赢的概率都几近为0,更何况还要面对那位宛若神明的紫发少年和他身后蔓延千里的海啸,事实便是他赢不了。
黑色的泥潭缓缓没上膝盖,失去支撑的身体只能下降。
可是,赢不了不等于不想赢。
在黑泥即将淹过胸腔之时,那股暖意照射在他身上,中和稀释那股沉重的压抑,让他得以获得喘息之机。
模糊的视界中,他看见一颗又一颗深色的花绽放在场地上。
我,想赢。
若木深吸一口气,重新直起身对师父说,用尽全身力气说,凝聚所有渴望说:“师父,我想赢!”
“好孩子。”老爹弯起眼睛,伸出手揉揉若木的头,然后俯下身附在他的耳边说:“那么给好孩子一个提示,”
“——你的眼中什么时候起只剩下立海的部长了,?斗?”
第 119 章 关东决赛5[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