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见离九失控成这样,他确实也有些懵了,心想或许离九是因为在这山中修行许久,真把这山中的小动物当作了自己的同类。
回去还是给他道个歉好了,以后也不吃这山里的小动物了。
解遂自我反省完,迅速解决了饥饿问题,回去找离九。
离九在榻上睡着了,面色看起来有些疲累,睡着时,眉间也微微蹙着。
解遂在榻边坐了许久也不见离九有要醒来的迹象,心想还是不打扰他休息了,遂轻手轻脚地起身到屋外坐着。
天快黑时,离九总算醒来。
解遂在屋外听到响动,却迟迟不见离九出来,遂道了声:“我进来了?”
离九没有说话。
解遂进了屋,绕过屏风。
窗外微蓝薄暮自窗口泄入,光线昏暗的房间内,离九跌坐在榻边,唇色煞白,倚榻捂着胸口喘息,额上沁出细密汗珠。
“你怎么了?不舒服?”解遂匆忙上前,将离九扶回榻上坐着,又拿了被褥放在他身后垫好。
“老毛病了,无碍。”离九似是缓过来了些,闭眼呼出一口气。
解遂仍有些不放心地盯着他的脸看,但见他唇色已恢复不少,便稍稍放下心来,忽又想起日间的事,耷拉着眉尖,一副做错事的小狗模样,“我以后再不吃这山里的小动物了,你别生气。”
“嗯?”离九一时未反应过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方才想起今日林中的事,微微一笑,“你吃你的,不必在意我。”
解遂道:“那可不行,怎么说它们也算是你的同类,我还是不吃了。”
离九轻笑出声:“小脑瓜想什么呢?怎么就和我是同类了?”
解遂迟疑道:“那你今日……”
离九蹙了蹙眉,似是忆起不好的过去,神色有些黯然,轻声道:“我曾目睹族中同类被人扒皮,自那以后便见不得那些血淋淋的东西,你只别让我看见就好。”
解遂只没想到离九竟还有着这样的过去,亲眼目睹同类被扒皮,给他留下的阴影一定很深,于是在心里默默记下,以后还是少吃这些东西吧,就是吃也不能让离九看见。
解遂在山中待了几日,离九时常不见人影,但自那日的兔肉事件以后,离九便给他备了充足的食水,几日下来,他就像个被豢养着的宠物一般,除了吃,便是等着离九回来。
这日解遂起来,又见离九要走。
解遂问道:“你要去哪里?”
“见一位故人,可能回来会很晚,你不必等我。”离九说着,离了床前,身影消失在竹篾编制的屏风后。
离九这一走便是三日,解遂有些担心起来,想着莫不是离九被村里来的逐妖士捉到了?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顿时将离九的告诫抛诸脑后,打算偷偷溜回村里看看。
窗外,夕阳自山巅隐去去,天际堆叠着火烧一般的云彩,霞光漫遍整座山头、又泄入崖下山谷中。
解遂正要关窗,却忽然瞥见笼头村的方向隐隐泛着火光。
远望去,笼头村所在的山谷浓浓黑烟弥漫,又似被一道无形的罩璧裹着,黑烟透不出来,似一团浓沉的黑云被一口透明的巨碗扣在地面。
解遂心头猛然一跳,拔腿就往山下跑。
他一路跑下山,跑得满头大汗,腿脚发软,近至村口时,已有些站立不稳。
被黑雾笼罩的村中,大火如火龙肆虐,数条火舌如有生命一般,攻击四处逃窜的村民。有人身上着了火,似躲避凶煞一般奋力狂奔,奈何村子被无形的屏障罩住,进不去,更逃不出来。
午后宁静的村庄,顷刻间便成了人间炼狱!
解遂跑到屏障外,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那奔到屏障边沿的人,怀里搂着一名已昏死过去的中年妇人,解遂与他只隔着一步距离,却再无法靠近。
那人愤怒至极地瞪着他,眼中写满痛苦与怨毒,却又隐含着几分哀求。
“让你家妖怪放过我娘吧,她从未欺负过你,求求你,我知道你恨我怨我,你杀了我我不怪你,只求你放过我娘,你放她出去吧,求求你——”
——那是张威,他正紧紧搂着自己的娘亲,想从那屏障处将她推出来,然而只是徒劳。
解遂用力敲打眼前无形的屏障,那屏障却坚若磐石,纹丝不动。他沿着屏障跑了一圈,俱是如此。
他如何也进不去,最终无力地跪伏在地,痛哭出声。
屏障边沿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咒骂声、哀嚎声、烈火噼啪声混成一片。
解遂不敢再去看他们的脸。
不到一百人的小村庄,没有一个人是他不认识的,没有一张脸是他不熟悉的。
虽这些人从未善待过他,但那也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最终,大火卷过屏障边沿,包括张威母子在内的村民在他眼前挣扎、哀嚎,最终怒睁着双眼,痛苦地死去。
夜幕落下,哭号声渐渐止息。
四周静谧,唯余解遂已经嘶哑的抽泣。
村中大火已歇,黑烟渐渐融于天顶的夜幕中,村口牌坊下,农家院墙外,堆叠着足有半人多高的尸堆。
尸体俱是被烈火焚过,姿势扭曲地垒砌在一起,在村口列成一堵尸墙。
村庄已被焚毁,入目俱是残垣断壁,夜色浓重得似要将这满目疮痍的世界吞噬。
一阵风吹来,吹散了弥漫的黑烟。
堆叠在一起的尸体滚落下来,维持着死时绝望扭曲的姿势,滚到解遂的脚边。
解遂本能地恐惧后退,尸体却又化作齑粉被风吹散入夜色中。
夜幕下,焦黑废墟中,缓缓走出一人。
那人一身黑衣,一边长发披散着,夜风卷起的耳后发中,一抹红色珠穗折射着清冷的月色,晃得人眼刺痛。
那人像是从地狱中走出的鬼魅,眼底艳红如血。
第 19 章 过去(十二)[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