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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士人心[2/2页]

流华录 清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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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罢了,不说这些了。”赵歧笑了笑,“老夫去会一会老朋友,谈些私事。”
      桓范、袁涣等人望着赵歧沧桑的背影,心下不由感叹,饶是赵歧这等年纪的高士,竟然也不免落入俗套。
      “不必叹惋,大师这么做必有原因。”孙原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许靖眉头一皱,望去,只见孙原一袭紫衣,已飘出大厅门外去了。
      孙原自然明白,赵歧的心思,便是天子的心思。
      天子答应过给他北军一营,再加重郡太守,岂非要他在这北境迅速培植自己的实力?
      倘若天下三百郡,太守皆如此,天子的权柄可还收得回来么?
      “孙公子……看来,你又发觉了什么啊……”
      许靖看着孙原的身影,突然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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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涣、袁徽等人自是没有吃上孙原亲手炖的汤,看着郭嘉意犹未尽地从室内出来,几人如丧家之犬一般,垂头丧气。他们虽不知这墨衣深浅,却知道和洽是颍川名士,连他都钦佩的人物又岂是等闲?只得忍气吞声。
      郭嘉与几人见了面,总算是一副礼貌模样,看到桓范、赵俭两人时终究多看了两眼:“五代帝师、三代宰执,嘉佩服。”
      赵俭、桓范两人互视一眼,同时道:“不敢。”心中虽然不服这位“颍川奇才”的名头,却也不敢有失礼数。
      正在说话间,院落外头许钦进来,冲众人深施一礼,说道:“各位,家父备了早食,请诸位随我来。”
      众人自然是随着他去了,总不能饿着肚子。
      许钦又冲孙原躬身行礼道:“孙大人,书阁刚来了一位名士,说是赵歧大师推荐来的,一定要见您一面。”
      “名士?”
      众人面面相觑,在场几人都可谓名士,但是能被赵歧看上的,恐怕是一个都没有。
      孙原反问道:“请问是哪位名士?”
      “颍川钟繇钟元常。”
      “他?”
      郭嘉颇感惊讶,笑道:“我当真是未曾料到他也会来。”
      “想来是赵歧大师离开颍川前曾与钟先生见了一面。”袁涣道,“大师非比常人,他与钟先生之间必然洽谈甚欢。”
      孙原摇摇头,赵歧临走前曾说过自己的目标,前行路难,他找钟繇必有深意,却未必会和钟繇说什么,当下又问许钦:“文休先生的‘月旦评何时开始?”
      “今日申时。”
      “如此,我去寻元常先生,诸位申时再见。”
      竹冷,松寒。
      钟繇一身青袍,卓然立于山野,一派世外景象。
      身后人影越枝簌簌,他虽不曾看见,却已听见。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
      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
      悠然长吟,仿佛正是为来人所设的谜题。
      身后那人紫衣飘然,闲庭信步,沿着一条松竹小径缓缓而来:
      “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
      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
      两宫遥相望,双阙百馀尺。
      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注1】”
      钟繇倏然转身,眼神中尽是不信之色,道:“这首诗繇亦是无意中听来,想不到孙大人竟然能信口而吟,令人不得不服。”
      孙原点点头,却不与他见礼,看着身前一片竹林松海,劲节刚毅,又长吟道:
      “出东门,不顾归。
      来入门,怅欲悲。
      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
      拔剑东门去,舍中儿母牵衣啼:
      他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哺糜。
      上用仓浪天故,下当用此黄口儿。今非!
      咄!行!吾去为迟!白发时下难久居。”
      钟繇脸色渐变,望着这位少年太守,摇头轻叹道:“黎民陷于水火,豪门穷极奢华,大汉如逆水行舟,将及倾覆矣。”
      “元常先生如此说话,不怕被旁人听了去?若是抓了见官,怕是不美。”
      紫衣公子轻笑,“似元常先生这般人物,怕是判个不轻。”
      “这颍川藏书阁除了孙太守再无二千石。”
      钟繇捋髯而笑,“在这里,也无一个‘旁人。”
      孙原摇摇头看着他:“天下将乱,先生还有心思在此闲谈么?”
      “乱之源在政之误。”钟繇道:“张角之心,有识者皆知,而无一人能挽狂澜。太守讽刺之语岂非自取其辱?”
      孙原并不理他,随口长吟: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声激激,蒲苇冥冥;
      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
      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
      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一首《战城南》浩浩荡荡,“良臣之思”如针尖,直刺钟繇。
      钟繇摇头,亦信口长吟:
      “十五从军行,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遥望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烹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
      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
      出门东向望,泪落沾我衣。”
      两双眼眸,悄然对视。
      “战”与“非战”,“良臣”与“善治”,截然不同的道路,截然不同的方向,如同巨大的沟壑,横亘在两者之间,愈推愈远。
      钟繇摇头道:“子非共语者,如之奈何。”
      孙原亦冷然道:“于原而言,亦是。”
      钟繇长叹一口气,悄然转身,径自去了。
      孙原面色低沉,看着一道萧索身影,冷然无语。
      看着钟繇身影已淡出视线,郭嘉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孙原身后。
      “早和你说过,钟元常靠不住。”
      “我只是没料到竟和他如此说不通。”孙原转身看着他,一脸无奈。
      “执念,往往会侵蚀一个人的本质心思。”
      墨衣含韵,他望着身前这个少年,摇头道:“你……不也是心中深深执念么?”
      身前的紫衣公子身影悄然一颤,张口欲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郭嘉被他这般模样逗乐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怎么,被我说中了?”
      “天下之乱,其本在‘治而非‘制,钟繇不是看不透这一点,而是不愿去相信。”
      “因‘制之不行,故而‘治失其衡,而‘治在人不在‘道。钟繇想忽视造成‘治乱的过程,却想消灭完成‘乱治的根源,还不想用‘平乱的手段……这,岂是智者所为?”
      孙原不禁点头,郭嘉可谓是窥破了关窍,钟繇重文轻武,奉仁政教化,也知制度之要、人治之误,却不知国政何以沦丧至此,说到底皆是“微言大义”的结果。
      郭嘉走到孙原身侧,看着钟繇背影消失之处,淡然道:“钟繇习今文经,赵歧大师却今文经、古文经兼修,看来是看出钟元常的谬处,想借你的口,解了他的谬错。”
      孙原点点头“这是赵歧大师答应陈仲躬先生的事情,自然要做到。”
      郭嘉惊讶回头:“陈仲躬?你是如何知道的?”
      孙原道:“昨日赵歧大师来书阁坐了半日,说是一会故人,除了许文休和张角,也只剩下陈??先生了。”
      郭嘉面现恍然之色:“看来是陈??先生与赵歧大师相约,请他劝说钟繇,若不是赵歧大师遇见了你,只怕今日与钟繇相见的就是大师自己了。”
      “罢了,走吧。”
      孙原摇了摇头,钟繇不是这么容易劝说的,只得将此事放下,问道:“月旦评本来是由许文休、许子将、许子政一同举办,为何此次只有许文休一人?”
      “多年前的乱事。”郭嘉显然很不在意这件事,“无非就是为了保全许家,各分一脉而已。”
      孙原眉头轻蹙,深思不已。
      【注】本文所用诸篇为《古诗十九首·青青柏上行》《东门行》《战城南》《十五从军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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