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在北城这十来天,除了跑工作的事,就是收拾整理房子,零碎的时间都用来玩雕刀了。
向岚心情好的时候旁观过,方子都刀用得挺好,因为力气大,下刀快,只是刀法显得随意了些。他用刀并不如何精雕细琢,有些地方线条还比较凌乱,但是人物五官和石头的起伏配得特别好。
他按照向岚的素描稿雕自己的头像,完成后摆出来,光照上去,聚焦在雕像的双眼中。
向岚看了他的作品,再对比自己精益求精到每根头发丝的,明显看出差距来了。
依然是以前的老毛病,过于精致而缺乏气韵。
向岚把两个作品都装书包里了,逛荡着去刘南阳的办公室。
几个人在搬大箱子,显然是有大家伙出炉了。
刘南阳站在办公室靠墙的架子前,一边观摩上面的零碎散件,一边对几个学生说着什么。
向岚知道,那几个学生多半是今年的优秀毕设,作品会被刘南阳放他的个人艺展上展示,更有可能会被送去参加几个大赛。
羡慕啊嫉妒!
凭她现在的水平,只怕是不能的。
就想走。
“向岚,你给我站住!”刘南阳的声音。
向岚站住了,有些无奈道,“你不是正忙?”
还有功夫管她?
刘南阳伸手,“东西呢?”
向岚装不知道,“什么东西?”
刘南阳冷笑,“从我这拿走的石头,也该交回来吧?”
差不多是交作品的最后期限了,再不交,真要延迟毕业了。
向岚耸肩,手往书包里探,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石头后突然改了主意。
她拿出方子都雕的那个人头,递过去,“给你。”
然后紧盯着他。
刘南阳先是不在意,毕竟他再了解向岚的水平不过了。
可看清楚手里的东西后,大大地‘咦了一声,开始翻来覆去看,还特别站窗边去对着阳光看。
他看一眼雕像就瞥一眼向岚,半晌奇怪道,“你雕的?”
风格完全不同了。
艺术家的风格是印记,包含了他的出生,成长,经历和对未来的展望。
一笔一线,一丝的不同都能清晰地看出来。
向岚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改变得如此彻底?
向岚没有回答,只问,“你别管,先说说它怎么样。”
刘南阳沉吟,最终还是诚恳道,“很好。”
很比得上他看中的好几个毕业作品,甚至有超越。
向岚眼睛眨了几眨,又将包里属于自己的那个递了过去,“你再看看这个呢。”
最好是说真话。
刘南阳接了第二个,和第一个放在一起比较。
即便不懂雕刻的人也能看得出来,两个作品都是雕的同样一个人的头像,而且出自不同的创作者之手。
毕竟风格差异太大了。
一个刀法写意自在,一个线条拘谨精美。
一个表露真心的艺术品,一个则是装饰所用的工艺品。
艺术品和工艺品之间,隔着天赋的海洋。
刘南阳越是品味,越觉得第一个好,忍不住沉迷地欣赏起来。
向岚指着第二个问,“这个什么水平?”
刘南阳丝毫没有顾及她孕妇的身份,直接道,“勉强毕业。”
向岚指着第一个问,“这个呢?”
刘南阳笑,“值得我个展的小c位。”
就很随意地问,“你从哪儿搞来的?这风格很新,我没见过——”
他虽谈不上过目不忘,但只要入过眼的好作品,都能记住。
向岚深深叹气,“都是我雕的。”
“不可能。”刘南阳一口否了,“这不是你的风格。这个刀法,需要的手腕力量很强,百分之九十是个男性雕的吧?”
刀法看起来随意,但每刀落下去的位置都精心计算过,能让全部光汇聚于雕像眼内。
眼睛是灵魂的窗户,自然更能令人共情和震撼。
一般人真做不到这样程度。
向岚滋味复杂道,“你说对了,确实不是我能雕得出来的,但也不是什么用心的作品。”
只是方子都打发零碎时间的游戏之作。
刘南阳怔住,本能道,“不可能!”
但随即又觉得可能。
只有从事过这行当的人,才知道想在这行干出点名堂有多么辛苦。
首先是天赋,比别人上手更快,比别人感受更深;
其次是勤奋,多年如一日的基本功训练,收集素材,天南海北看过和经历过,才能得到一点点收获;
最后还是天赋,当勤奋到了尽头,天赋才是决定穹顶高度的关键。
譬如向岚,有比普通人好的艺术天分,也算勤奋,但比起这雕像作者的天赋却很有些不够看了。
艺术人穷极一生后的绝望,天赋不够。
向岚何尝不理解刘南阳的感受,只道,“我也觉得不可能。”
但就是现实。
方子都将雕像完成后,随便丢在架子上,根本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向岚看见后感叹,问他,“你不干这行真的可惜了。”
可方子都毫不在意道,“我别的也干得很好。”
天赋太多的人,令人疯狂嫉妒。
她道,“方子都雕的,他就小时候当兴趣,不正经地学过几年。”
舅甥两人感受到天赋的残酷碾压。
刘南阳喃喃道,“我侄女婿可真是个天才。”
又哀叹,方浩平居然让这样资质的人去搞生物,真是暴殄天物!
好想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
向岚见刘南阳心猿意马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酸溜溜的。
她活了二十年,从没被这样对待过。
忍不住夺回刘南阳手里自己雕的那个,用力砸地上。
哐当一声,四分五裂。
“你砸了干嘛?”刘南阳吓一跳。
“我重做。”向岚背起书包,拉拉衣服,“我有更好的选题了,申请延迟答辩。”
爱情中,除了甜蜜和互相崇拜,也不缺少对抗。
第36章 爱情和对抗[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