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量徐徐道,“其次恐怕要暂时委屈上邪老师与西陵。我会直接承认你的身份,你也需当众表明你早已放下前朝,这些年做的所有事,是为当年前朝最后的糜烂为天下百姓造成的伤害做出补偿,即便改朝换代,你也一心为公。只是为了平息群臣,也为表明你的真心,你恐怕需要亲手拿下老师和西陵,将他们暂时关押起来,等到今天过后再放出他们,向他们赔罪也就是了。”
顾西爵沉默。
沉默好一会儿后,他道:“我们这样做了,他们就会相信?”
隋棠微微一笑:“他们信或不信,很重要?”
很重要?
不,不重要。
当顾西爵已又一次成为天下的掌权者,一举一动都成为维持天下和平与战乱的枢纽,那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有资格在意。
但是事情真的就会像隋棠说的那样容易解决吗?上邪和顾西陵真的只需要去牢笼之中打一头就能轻轻松松出来吗?不,也不会。
因为这个国家掌权的或许只有一个或者两个人,但只有这一个或两个人却绝不可能维系整个国家。政权中枢处的那一群人一定会逼着顾西爵斩杀上邪与顾西陵、甚至斩杀更多与前朝有关的人来证明他的新生与忠诚,但他们的目的真的是逼他杀人吗?不,他们只是要逼着他现原形,逼着他不得不暴露他就是有复辟前朝的野心,令隋棠迫于大局不可能再与他携手而已。进一步讲,即便他真的狠下心杀了这些人,前面也必定又有新的招数在等着他。
这就是他未来的现实。
他多年筹谋,当然对这一切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他也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能够在这场政变中突围,区别只是,有了今日之事,这场政斗注定不可能再像他往日计划的那样和平与不动声色了。
那么问题再一次回到了他的风口与浪尖上,回到他理智与情感争斗的重心上:他能够回答隋棠爱她吗?他可以舍弃今天这几声如平地惊雷般的反对吗?
顾西爵还在沉默。
他已沉默一分多钟。
在礼堂中八十余人看来,这一分多钟不算很短,但也绝不算长,有人在其中焦虑不安,也有人在其中迫不及待,还有人并不清楚这一分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只有顾西爵自己最清楚。
他在这一分多钟里,回顾了他过去三十余年的整段人生,顺便还回顾了这些年他所踏足的大陆各处,回顾了他经历的每一场惊心动魄的战役与他处在那战役当中拼杀时的所念所想。
他想了很多,然而时间却只过去了一分多钟而已。
一分钟飞跃十年,一分钟概括半生。
一分钟以后,他道:“我叫顾西爵,我的胞妹名叫顾西陵,我的老师名为上邪,我有一名最亲密的伙伴,名叫沈东昀,我的父亲……”目光环视众人,他眼中没什么感情色彩,语气也十分恬淡,就这样淡淡道,“名叫顾春山。”
顾春山。
风云王朝的最后一位皇帝,十五年前陨于华京城中一场大火之中的仁宗皇帝顾春山。
在十五年前,整个大陆都以为这位不理朝政、不务正业的皇帝带着他的皇后、他的妃嫔、他的儿女、他所有的家眷亲人一起丧生于那场大火中。
这很惨,然而这也是新时代的开端。
可是十五年后,新时代的奠基者之一,没有辩解,没有掩饰,神情淡然对着公众说:我的父亲,名叫顾春山。
他是旧时代的结尾。
而我是新时代的开端。
饶是单尧等一心要诱导他亲口说出这话的人,一时也惊呆了。
因为他们想象中要走一百步才能达成的结果,对方却在第一步就直接将军——将了他自己的军。
这是个什么套路?
一片哗然声中,单尧等人以及顾西爵一方的武藏等人全都呆呆望着顾西爵,区别在于单尧等人都处于巨大且真实的茫然中,而武藏等人在震惊过后,却已悄悄抻直了手臂,握紧了拳头。
隋棠呢?隋棠始终淡然的眼中,在顾西爵说这话时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自嘲与伤感。
然而顾西爵的“解释”明显并没有打算停驻在这里。
复仇、赎罪与犯罪(3)[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