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地坐起身,连呸了几声,方翻身出来。
“你别说,弄上点香灰,还挺俊的。”薛至柔边笑,边从身后掏出一盒彩墨丹青,递到孙道玄面前说,“孙画师,请自便吧?”
“自便什么?”孙道玄一头雾水问道。
“当然是给自己变装啦。你这么能画,给自己变个装应该不在话下罢?你别处也去不了,待在我这灵龟阁里,就得扮成我请的助手。昆仑奴新罗婢东瀛鬼,你任选一个扮上,我再给你赐个名,换身衣衫,别人便不会起疑。”
孙道玄冷哼一声,却也从善如流,接过薛至柔递来的丹青,顺手拿起一旁笔筒中的狼毫笔:“光用笔墨恐怕不够,须得在脸上造一道显眼疤痕,破坏五官平衡,方可瞒天过海。”
说罢,孙道玄掏出方才他从脸上取下的驴皮,拿起自己腰间那副人皮面具,将驴皮揉搓成团后直接拍了上去,随后又取来笔筒中的小刀在上面雕刻起来。待雕刻成型,他拿起狼毫,沾了沾彩墨,将那驴皮深浅不一地涂色,再往下半张脸上一贴,当真像是大块伤疤一般,甚是吓人。孙道玄又往另一侧的面颊上画了三道如同爪印一般的痕迹,额上加了一朵小小的朱红色莲花。随后,他解开发髻,变成散发,又使劲抓了一把棺中的香灰,与头发不断揉搓,很快变成了一头灰发,整个人凶神恶煞,再也不见先前的俊俏模样。
薛至柔仔细端详一番,不知是夸是骂:“你这扮相,说你是被人狐养大的东夷孤儿,无人会不信。浞娶纯狐,眩妻爰谋,你以后就叫‘纯狐谋吧。”
说罢,她从一旁的杂物堆里翻出一身镶红边的白色男道袍,递给孙道玄道:“这些也换上!”说罢便退出了房间。
李隆基早已回府去了,薛至柔找到母亲,向她透露收留孙道玄的打算,樊夫人自是反对他们孤男寡女同处,但这孙道玄的身份确实像个烫手的山芋,总不能将他带去汉中,随他乱逃又难免落入追捕,似乎……除了待在灵龟阁外别无他法。
看看自己的女儿,言辞坦荡,神色自如,好似倒是她这做母亲的小人之心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她与薛讷正是因为当年的一桩悬案,不得已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而渐渐觉察了内心。但薛至柔别无他想,作为母亲更不会盲目提及,以免倒惹得她动了心思。思来想去,樊夫人在反复确认唐之婉与公孙雪都会住在这小院子后,终于放下半颗心来,入宫面圣罢很快奉命往汉中去了。
房间皆住满了,薛至柔便安排孙道玄住在三楼书房的棺材里,据她所说,那可不是一般的棺材,不单是用最好的桃木所制,辟邪保平安,其内刻的符文也很考究,可谓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平素里若是有苦主要求将他们去世的亲眷放在此处超度,至少要收十锾银钱,如今给孙道玄白住,他可不得感恩戴德吗?
诚然那孙道玄并没有得失心疯,自然听不进她的忽悠,只是想着自己仍在受通缉,躲在这棺材里确实要更保险几分。更何况,他发现这棺木确实不一般,里面似是有个机关,能将躺着的人瞬间漏至其下暗格,应当是薛至柔为了在做法事时表演大变活人,故弄玄虚所特制,此时倒是很适合疲于逃命的他。
唐之婉本就对薛至柔在房中摆棺材颇为不满,哪知道眼下化装成冷面人狐的孙道玄也住了进来。先前他用着薛至柔的身子,人虽冷傲,却不算吓人,如今他用回自己的身体又变了装,那种随时随刻可能杀人越货的冷冽气场又溢了出来。唐之婉一边劝自己别被他的外表吓着,一边竭力避免与他单独相处。
时光如水,打从北冥鱼案起,这几天算是难得的安宁。哪知道不过三两日内,先是公孙雪奉李隆基之命,不知去执行什么任务,再便是唐之婉祖父唐休?忽然病倒,这偌大的小院子里便只剩下薛至柔与孙道玄两人。
人多时薛至柔并没有什么感觉,当这偌大的房子只剩下她与孙道玄时,她却忽然有些不自在,尤其是每日午后。
时下天气虽已入秋,午后仍有些燥热,孙道玄照例穿着那身扮人狐的道袍,坐在梨树下写写画画,纵使完稿即销毁,他也无有一日停歇,似是怕许久不画而手生。
是日用过午饭后,孙道玄又开始在梨树下写写画画,他长发未束,半披在肩头,眉头微蹙,极是认真。薛至柔驻足庖厨外,心想若真有狐仙,大抵就是如此罢,她知晓自己近来对孙道玄有些奇怪的情愫,思来想去,将这一切归结于两人先前互换身体。她年纪小,在男女之事上没见过什么世面,他又是连公主都加以青眼的美男子,便告诉自己,生发出一些情思并没有什么奇怪,只要假以时日便会断绝
正作画的孙道玄感觉身后有人看他,回过头,果然见薛至柔一脸肃然望着自己,他起身道:“有要紧事?”
“无,”薛至柔神色更肃然了两分,起身欲走,“你画你的罢。”
说话间,忽有叩门声传来,薛至柔发懒,没去开门,吆喝问道:“谁啊?”
“是我,剑斫锋。”门外人回道。
薛至柔示意孙道玄藏起来,自己上前应了门:“什么风把剑寺正吹来了?难不成是北冥鱼案又有何新发现?”
“怕是要让瑶池奉失望了,剑某如今不再负责北冥鱼案,故而也没有什么斩获。丹华轩未开门,来此寻唐掌柜。”剑斫锋回道。
“啊,这两日换季,唐尚书身体不大安乐,唐二娘子回家侍疾去了。”
剑斫锋眉心一跳,回道:“那本官便去尚书府寻唐掌柜,再会。”说罢,便匆匆起身离开了。
薛至柔只觉莫名其妙,转身与从棺材里探头出来的孙道玄视线相交,又觉得有些不自在,讪笑道:“我还以为他是来催我与他联手的,谁知道……”
话未说完,又听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来到了院门外,拍门声同步响起:“大理寺差役!速速开门!”
孙道玄面露惊色,比王八缩头还快。薛至柔担忧又好笑,高声问道:“大理寺来寻我何事?”
“你是何人?”门外人凶悍问道,“丹华轩掌柜唐某涉嫌谋杀北市口钱庄掌柜之妻宋氏,还不快与我等回去问话!”?“什么?”这倒是大大出乎薛至柔所料,她忙趋步上前,霍地打开了大门,只见门外果然是十八罗汉似的大理寺差役,一个个瞪着眼手持长剑,一副要缉拿凶顽的模样,惹得她本能退了一步,又定神问道,“唐掌柜回尚书府了,你们有何证据,为何说她杀人?”
那大理寺差役本不想搭理薛至柔,但她毕竟有官职在身,也不好一点颜面不顾,便敷衍道:“数日之前,宋夫人曾来南市购买胭脂水粉,因为看不上丹华轩售卖的胭脂,而与唐掌柜发生冲突。其后经人劝和,唐掌柜致歉,并赠与了宋夫人一盒胭脂。宋夫人回家后,用后一直不大安乐,以为又犯了眩晕症,将养了几日略微好转。今日一早她约了闺中好友一道去采买乞巧节的物什,竟突然昏厥在地,她家人急忙请疾医,哪知道不过半个时辰便咽气了。仵作前去验过,乃是死于砒霜中毒,毒物亦在唐掌柜所赠的胭脂中验出,无从抵赖。”
说罢,那差役不再等薛至柔反应,快步带人离开,估摸是立即要去尚书府抓人。
薛至柔也不耽搁,麻利走到马棚,牵出自己的坐骑来。方才躲在暗处的孙道玄亦现出身:“你等我下,我也去尚书府。”
“那么多大理寺的人在,你去做什么?”
“唐二娘子送那盒胭脂时候我就在场,”孙道玄回答着,脚步不停,也牵出了一匹马来,“用着你的身子……很多细节你都不清楚,怎么能帮唐二洗冤?”
薛至柔本想问孙道玄难道不怕那些大理寺的官差发现端倪?张了张口,又觉得自己多此一问,一言不发地打马出了院子,以最快地速度向尚书府赶去。
第十六章 鹭约鸥盟[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