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姬。
这一皇一君的区别很大,女君上位并不像武皇一样不正统,她是民间流落的唯一皇女,被她荒诞的父皇赵金宗册立为储君。
赵金宗一生都是个荒诞不羁的皇帝,他只喜爱异族的美女,宠妃千千万万,只可惜最后都只有燕姬一个女儿还流落到了民间,永和年间皇女寻回,为了坐稳自己的皇位,金宗立燕姬公主为皇储。公主要继位,自然是会受到许许多多的阻碍和磨难的。于是燕姬公主的整个青春灿烂时期,过得都不好。
历史上对金宗的评价很复杂,他虽然一生除了破天荒地立了皇女为储君,剩下的功绩大概就是死得很早,给燕姬公主执政留下了足够的时间。
但这也足够了,因为燕姬公主,是大宋千古一帝的女君。她有着燕人开放果敢的血统,执政后杀伐果断刚柔并济,很快就在十年间收服五胡,将大宋的疆土扩张到半个亚洲,同时她又是个十分开放的明君,执政期间开放外交,积极同世界各国联系,打破了以往封闭落后的意识,带领着后代,与世界接轨。
历史上对君王的评价总也是好坏兼具的,只有女君不同,她一生有如光辉灿烂的太阳,热情明亮地照耀着大宋的将来。
研究女君历史的人很多,徐重贤也是其中一个,他高等书院考研究院的答辩课题,便是研究女君的金玲,他们中的很多人猜测,这是女君唯一年少时期6的爱人送给她的。
他研究数十年,最后来到茫茫西塞边,这里黄沙漫天,却是千古一帝长大成人的地方。他带着自己的公文包在沙漠中穿梭,明明眼神不太好,却在一天,瞧见沙尘的正中央有一只巨大的毒蝎支起上半身,在沙尘中鼓风做浪,好不可笑。
他正要定睛细看,那毒蝎却已经看过来了,它黑珠子一样的小眼睛里神情冰冷,给他一个扫视,就让他如坠冰窟。
还来不及反应,他就被那蝎子一挥爪子产生的风暴卷了起来,丢在了这里。
当他醒来时,便是被一群村民们抓住丢进了马厩。通过外面过路人的交谈他了解到,这里原先是这个村子的村民替官府养战马的地方,谁知在前几天的夜里,却被贼人无声无息地偷了马去,村民们没有抓到贼,势必要落个看管不利的名头,遭到官府定罪。
狗急了还跳墙呢,他们恶向胆边生,顺手抓来了一个昏倒在路边的外地人,准备送到官府顶罪。
徐重贤心知自己活不久,于是趁村民送饭的空档尽力了解自己所处的时代,他震惊的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女皇少年时的古代。他颤抖着双手,满心的兴奋、激动,混合着迷茫与悲哀。这些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迫切地想找到一个人分享。
窗边投来了丝缕月光,他想起来远方的家人,他的妻子温柔美丽,他的妞妞今年才六岁,正是换牙的时候,叫他爸爸时,嘴里的奶声奶气还透着风。
他迫切地思念着他们,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纸笔,激动地一边落泪一边写下这一封家书,记述自己的见闻与经历。
月色是昏黄的,他的眼睛被层层的泪水阻挡,看不清那纸上模糊一片的字迹,待他拼命擦干泪,才发现纸上的字迹也被晕染的模糊了,他的思绪纷纷乱乱,这一封写到一半的家书,也被他无奈地放下,收在了贴身口袋里。
再后来就是他被搜去了背包杂物,关到了这牢房里。
徐重贤是个相当消极文弱的读书人,说他一声书呆子也不为过。这个人除了偶尔敬佩一下历史上的女君,就再没什么大的追求了。
可偏偏他的痛苦就在于此,他明明什么都不剩了,上天却总要夺走他更多。他唯一尊崇的千古明君赵燕姬,此刻不复史书记载上的英明神武、所向披靡,只是一个死到临头还天真愚蠢的小姑娘。
徐重贤终于对燕姬巴拉巴拉的碎嘴感到难以忍受,他的眼神闪现着希冀有绝望的光芒:
“燕姬,你识字吗?”
燕姬正说地摇头晃脑,对他突然地发问好奇又不满“不识”
徐重贤眼里的光落了下去,他皱了皱眉,道:
“那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燕姬一下子高兴地欢呼起来,被远处的狱卒呵斥了一声,才有所察觉自己反应太大。她羞涩地收敛了一下自己满脸的笑意,拘谨地隔着隔栏挨着徐重贤蹲下。
徐重贤心里涌现出更多的悲哀,这就是他的女君啊,谦虚聪明又好学的女君,如今却沦落到这样一个地步。
他感到历史的重担沉沉压在了他的肩头,他即将要教导的是一个落难的国君,哪怕他们现在都是生死未卜,他也要在死之前,将她因命运机缘巧合错失的尊贵与威严交还给她。
牢房里土砖坑坑洼洼,地面上也盖着厚重的腐草。徐重贤一时找不到什么教书的工具,一掏口袋,摸到自己还有半封未完成的书信没有被搜去,刚好可以拿来用。
他是一个古板的学者,哪怕这封书信言辞逻辑当时被造就的乱七八糟,也不影响它言语平实朴素,一板一眼,没有半分肉麻的情话。
徐重贤于是指着开篇的字,开始一个一个地教给燕姬:
“你看,这个字念……”
燕姬之前从不习字,她这几天很有求知欲望的学,仍旧学的很慢。徐重贤却总是夸奖她,说她像孔子一样,有着“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求学精神。
“那那个叫孔子的,他后来被砍头了吗?”燕姬的眼神像清晨的湖面一样,不染微尘,亮闪闪的。
“没有……”徐重贤心头很酸,不忍去看她的眼神,却也不忍欺骗她“他后来被人救出去了,活了很久很久。”
燕姬仍然笑着,却像个狡黠的小狐狸,附在他耳边悄悄地说:“我大娘也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大娘可有本事了,你就放心吧”
徐重贤没再说话,他的感到自己的眼皮很沉重,沉到睁不开了,于是将那半封信纸收回了怀里。
他们两个人都活不下去了,这里被关押的犯人们都知道,平时就阴阳怪气的狱卒也知道,只有这个小丫头不知道。她还满心欢喜地等着自己的大娘来就自己。
徐重贤教完燕姬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的大娘果然来看她了。
燕姬高兴地抛下徐重贤和她的学业,兴冲冲地跑了过去,趴在牢房门口,和大娘脸贴脸亲热地靠着。
要不是牢房门结结实实地挡着,估计这小丫头能扑进她大娘的怀里。
大娘却看上去很不好,她仿佛在半个月间苍老了十岁,满脸都是岁月的沧桑与细纹。
燕姬却仿佛看不到,她看到的是大娘温柔的眼波里,深深的关切与化不开的忧伤。大娘给了她一个包裹,里面装着她爱吃的糕点和瓜果,其余只匆匆交代了几句话,便被狱卒拉着离开了,离开时大娘的眼泪也好像不值钱的珠子,咕噜咕噜地往下掉。
若是平日里有人探监送来吃的,狱卒是一定会收了留给自己享用的,但今天他们没有,只是隔着牢门远远地看了包裹里的糕点一眼,送给燕姬一个怜悯的眼神,便离开了。
燕姬歪着头,送给徐重贤一个“真奇怪”的眼神。
徐重贤并没有回应她,反而合上了眼假寐。
他真的是疲惫到不行,燕姬并不像历史上的女君一般聪明多才,学了一个月,也只是将将会认得这半封信上的字,仍旧是什么道理都不懂,甚至连眼色也不会看。
这些人的反应,分明是告诉她,她秋后问斩,刑期将至。
可却只有她,只懂得为亲人欢聚,狱卒短暂的宽容而高兴。
番外[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