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元芊芊不理解大人们的利益角斗,只知道,他们不仅毁了他们的家,还毁了几个少年人的一生。
……
密道前,明启以身体为掩护,挡住追兵的袭击,歇斯底里对着密道中恐慌的明辙嘶吼:
‘快走。
文弱的大哥死死用身子挡住密道口,为自己的弟弟求得一线生机。
血痕爬满大哥哥白皙的面庞,乌丝纷乱,大哥哥满口鲜血。
为什么要这样啊……
明辙不解。
父亲为什么要谋反。
他分明曾说,陛下是世上最好的陛下。
‘小辙,快走。
大哥哥仍旧撑着一口气,催促有些呆愣的弟弟。
忽而,元祖父的追兵不再攻击,明启躺在地上没了生息。
出血的双目死死盯住他的方向,口中喃喃:
‘逃。
明辙终于从怔愣中拔出,转身想要逃跑时却被后方的兵士拧住双臂。
巨大的疼痛叫他几欲昏厥,在被人托出密道后明辙只看到高骑之上戎装的元祖父眼神悲悯,便勒马回身,没入乾京的烟雨中。
明启死不瞑目,被一个孤魂一般的红衣女子搂入怀中。
明辙见过她,是乾京一个商户家的女儿,名叫叶竹萱。
以前经常和明启见面,只是后来嫁给了合州富商南家的老爷。
叶竹萱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劝走了元祖父,只在烟雨中抱着明启的尸首表情诡异。
似是悲恸难忍,又似是恨意得解的畅快。
红衣如魅,叶竹萱将明启悉心安放,仿若他只是浅眠。
“你就是明辙?”
叶竹萱浅笑凝望哭的恍惚的明辙,分明方才还是那般悲伤。
纸伞遮掩二人头顶,撑伞的下人面无表情仿若死尸。
叶竹萱弯着腰与明辙平视,那双狐狸眼摄人心魂的诡异,修长玉手抚摸明辙眉心的红痣。
“你兄长欠我的债,便由你来偿还。”
那女子分明笑着,可却叫明辙不寒而栗。
自那以后,明辙便成了姚淳之。
一心想要惩恶的明小侠被命运逼迫成为囚困琼楼的倌。
后来明辙才知晓,叶竹萱曾一心倾慕兄长,却被兄长哄骗,最终嫁给了痴恋叶竹萱美貌的南家老爷。
“你可知我踏上喜轿之时有多欢喜,在盖头被掀开之时就有多恨。”叶竹萱饮着竹叶青,巧笑之中藏着咬牙切齿。
南家老爷在新婚不久便病死了,明辙不相信自己最和善的大哥哥会做出毁人一生的事情。
“你明家的人都是痴傻,以为你们用全家性命辅佐的那位贤君会念你们忠烈?笑话!如今你还不是捏在我的手中,那皇帝何敢为你们鸣一声不平?!”
那时明辙才读懂爹爹和兄长。
南家家财万贯为恭王平反立下汗马功劳,而明家则是贤君踏上宝座的垫脚石。
父亲从不想谋反,却为了先帝基业不被外戚毁于一旦而献祭全族。
假意促永王谋反,实则协助容毓登基。
这场波折死了千万被唾骂千古,却仍一身忠烈的人。
所有的所有,都是为了这位大齐的贤君。
南老爷死后,叶竹萱掌家与陛下谈判,只要将明辙交于她,那么南家每年除却赋税之外,再加三成利润悉数投入国库。
登时新皇登基,南齐各州趁政权交接不稳时,兵祸四起。
而金银,就代表军饷。
容述并未答应,明家只余这一条血脉,他亏欠明家太多。
可明辙却说自己心甘情愿。
他理解了为何一向和善的兄长会做出毁了一个女子一生的事情。
乾京的繁华,江山的稳固,南齐的百年国运。
他知道,纵使周江河可以一剑封喉,却杀不尽天下恶人,更无法保一国安宁。
唯有贤君,才是真正可平天下的周江河。
南夫人将他圈养在烟雀楼的琼楼中,金丝雀的供养,却也折断了他的翅膀。
叶竹萱知晓折磨一个人最痛的办法,就是诛心。
就如当年她被心上人欺骗嫁给命不久矣的南老爷,如今她便也要明辙永生困锁成为最低贱的人。
姚淳之是他全新的身份。
他终日带上抹额,遮掩自己的过去,扮起袅娜的倌。
谁能想到看淡万事的琼楼男倌姚淳之会是当年一腔热忱的明辙。
多少年过去了,姚淳之已经记不起少年郎明辙是何种风华。
却仍记得那双灵动清澈的铃铛眼。
也不知她如今可像那日的风筝一般无所牵绊。
花魁之夜,台上舞女伪装永王旧属欲刺杀花台下的贵人。
姚淳之前去,想一观那不自量力之人的下场,可会如同他兄长一般。
心中的明辙笑了,自己何时变成这般没了热忱只余残忍的人。
醉生梦死的男男女女间,那双醉熏朦胧的眼睛嵌入姚淳之的心。
元芊芊。
他心中属于明辙的心悸促使他走向那只始终畏缩的小兔子。
这些年她的变化还真是大,曾见人就躲的小兔子如今却成了可以无所顾忌**姑娘的小狐狸。
元芊芊没注意身侧陪酒的姑娘已经换成了他,伸手捏住他好奇的面颊。
一身潇洒的男子装束,元芊芊怔愣了一刻。
台上舞动的女子被禁卫砍成两端,姚淳之下意识抬起折扇遮住元芊芊的双眼。
他记得小兔子是连矮墙都不曾敢跳下的胆小鬼。
怎么能叫她再受了惊。
元芊芊跟着他走出主厅,询问道:
‘先生留步,敢问先生名号。
姚淳之忽而想,倘若此刻他还是明辙,定激动的窜到三尺高。
小兔子不仅主动找他搭话,甚至追着他跑了出来。
可姚淳之只袅娜转身,轻描淡写的说道:
‘姑娘莫要唤我先生,脏了这名号,鄙人姓姚,名淳之,不过是烟雀楼的倌。
他看到元芊芊眼中的不可置信以及……怜悯。
她或许将他当做当年被拴在石块之上的风筝了吧。
自那以后,元芊芊总来寻他。
顶楼的竹叶青与糕点都是为她准备。
姚淳之整日独坐顶楼,不知是为了消磨时光,还是为了等待那抹翻墙而来的身影。
每当听得楼阁台阶踏响的声音,姚淳之的心间便会泛起酸涩与欣喜。
命运是何其可笑,当年的翻墙逗弄她的少年郎成为囚困顶阁的金丝雀,而畏缩困居后庭的小丫头反倒成了那个不知所畏的人。
‘先生为何总是这般盯着我?
元芊芊红着脸皮,却不再像当年躲在树桩后的小兔子会被一个对视吓走。
‘你的话很多。姚淳之笑了:
‘我喜欢这样,很热闹。
其实明辙更想说的是:
‘我喜欢这样爱说爱笑的你,我瞧了心里高兴。
可姚淳之始终记得,自己如今只是姚淳之。
元芊芊还是因为这句话而羞涩了,支支吾吾道:
‘先生喜欢便好。
其实,如若日子就这般过着,姚淳之觉得也挺好的。
只是……
日子永远不会太平。
叶竹萱香汗淋漓,摸着他从未在外显露的眉心红痣,意乱情迷的狐狸眼中藏着寒光:
“听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元家的小丫头总会来此陪你解闷?”
一个愤恨的吻覆上姚淳之下唇,片刻,刺痛袭来,女子的贝齿撕咬柔软的唇瓣,血腥涌入口中。
姚淳之翻身主导这场欢、爱,魅惑的眼中冷光乍现:
“我兄长与明家欠你的,我会还给你。可若是你敢动她分毫,我定然会教你不得好死。”
玉手欲拒还迎抚摸男子硬朗宽阔的胸膛,叶竹萱吃痛间喘息不过,随即巧笑嫣然:
“怎么?心疼了。连你明家白搭的几百条人命所护的帝王也不顾了?……明辙,你还记得为何被我拿捏吗……”
女子鬼魅般缠上姚淳之精瘦的腰部,邪红的脸颊掩不住眼中的恨意。
她就是不明白,不明白为何会有人蠢到用全族性命去换一个人的荣耀,用一生被囚困的代价来安稳所谓的父辈基业。
她恨明启为了南家的支持而将她嫁给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她至死都忘不了,南老爷新婚当夜叫她作呕的作为。
少女最爱惜的贞洁毁在了一个糟老头的手里,击碎了她心底唯一的善念。
果然,姚淳之犹豫了,本泄愤似的撞击轻缓下来,给了叶竹萱缓转的机会。
“那冷血的帝王要元家用死来守护这个秘密,你可以叫那可怜的小丫头去逃命。”
姚淳之深深看了毒蛇一般的女人一眼,抽身离去。
叶竹萱说得对,自己如今只能保下元芊芊的命。
第二日
元芊芊哭诉自己即将被许配与容楠时,姚淳之便知晓,陛下要动元家了。
或许是陷害元芊芊为逃婚杀害皇子,或许又是别的。
姚淳之不愿去想,大哥惨死的景象在脑海浮现,他只要元芊芊活着。
他这辈子终于又怀抱住令他心疼的身躯。
逃吧。
逃开乾京的旋涡,逃开他的执念。
就如大哥哥死前对他所说的最后一句嘱咐。
‘我会等你回来的。
姚淳之安慰道。
待元家事定,她便也知道,再也不能回来了。
元相死了,姚淳之知道这盘局的第一步已然摆出。
可他没想到元芊芊会再回来。
元程与庶女被定了谋害皇嗣的罪名。
就连韩焰也被诬陷入狱。
这盘局太大了。
不是元芊芊能平反的。
可事有转机,安羽回京叫韩焰脱罪。
少年时志同道合的好友相对而坐,姚淳之看着韩焰嫉恶如仇的表情,才些许回想起明辙的模样。
若是不出意外,也该是如同韩焰这般炮仗性子。
可惜。
他到底是与韩焰一起长大,纵使他与年少时的模样气质大相径庭,韩焰却仍旧能凭借那句:
‘既是为故土,也是为故人。将他认出。
他知晓小炮仗最是不经逗,借解玉带的无赖法子将她气走。
至少要拖过今夜。
台阶下除却元芊芊外还有一个男子。
安贺旬。
看来那男人将韩焰吃的很死,一向火爆性子的小炮仗竟就这般温顺的跟着他走了。
终究是一物降一物,明辙当年斗不过的韩焰,却有更强势的人将她制服。
元芊芊的铜铃铛眼中尽是落寞,她说过,祖父是最疼她的人。
如今元家又只剩下她孤身一人了。
‘芊芊。
姚淳之叫住了满腹惆怅的女子,却忽而不知该说些什么,元芊芊强撑起笑意看着他。
写尽了怀疑与失望。
‘竹叶青一直为你备着。
姚淳之苦涩带笑。
他也一直会等她。
不论她会不会再来。
当夜,叶竹萱便来寻他。
细密的吻落在他的脖颈,可姚淳之只撇开了脸,冷硬道:
“若想要困住我一辈子,有一个更好的地方不是吗?容述既然有意放过元家与韩家,那便差我明家这枚棋。”
“为了那个女子,你可以一辈子待在那长满蛆虫的地牢?”
叶竹萱不信,明辙会是为了私情而搭上一生的人。
或许是她不愿信。
明家满族都是为了那一套空想的大义而舍弃自身与别人的人。
凭什么明辙会例外,凭什么那般儒雅和善的明启会害她。
姚淳之不再看她,只坐回竹凳之上,斟酒浅啜。
“我如今与下榻蛆虫地牢中有何区别?这是你们能走的最好的一步棋。”
姚淳之声如寒箭,直刺叶竹萱的心口。
他相信,对付元家的事,叶竹萱与容述是站在一起的。
叶竹萱笑了,他终究和明启不一样,在他心底有着与明家忠骨同等重要的存在。
那就是元芊芊。
倘若今日是明启于此,他兴许依旧会做出当年的选择。
“你果然与你那无情的哥哥不一样,明辙,你可知今日你替元家,替容述担下这罪名意味这什么?”
“砍头不过是碗大个伤口,身死之后便又能记得什么。”
姚淳之畅快直言,仿若又重回想要执剑江湖的明小侠。
只要元家安好,芊芊安好,他一个被折翅的风筝死了又如何。
叶竹萱眼中苦涩,她与明辙纠葛这么些年,自己已然分不清是对明启的恨,还是别的什么不曾敢认的情谊。
“对啊,如今的琼楼于你而言,又比阴诡地狱好了多少。”
……
桌面上的字迹干涸消逝,明辙忽而若癫狂一般朗声发笑。
跑出来寻吃食的鼠蚁皆被这突如其来的笑给吓回巢穴。
明辙很久没有这般快意过了。
四方天窗之上麻雀于窗沿惊飞,而他也终于可以斩断牵绊他一生的细线。
狱卒将莞尔安详的明辙领出监牢。
秋斩。
乱发遮掩面庞,刑台上的人已然看不清面容,单那颗朱砂红痣捏紧了楼阁上元芊芊的心。
叶竹萱敛下眸子,所有的憎恨都化作眼角清泪消逝在烈阳之下。
掌刀的汉子挥起一头宽的砍刀,喉中烈酒喷洒,亮光落下。
那低垂的头颅便滚落在地,血柱喷涌,惊得前排观刑之人惨叫连连却难掩兴奋。
他们眼中罪大恶极的人死了,合该是这般下场。
“明辙,这天地可如你所想的恣意。”
人群中,叶竹萱盯着楼阁上那对蒙着面纱的男女,顾自喃喃。
“还好没人知道先生真正的样子,否则今日非露馅不可。”
元芊芊抚着胸脯,仿若劫后余生。
明辙收回与那抹红影对视的眼神,一手一边捏住元芊芊的双颊,来回把玩。
“好了,砍我头的热闹也瞧过了,娘子还是快些与我回去的好。”
“我们能不能再多逛些时日?我不累,真的!”
元芊芊抿着唇保证,惹得明辙一阵好笑。
“娘子是不累,可耐不住我儿子累,我们还是快些回去的好,免得又要招我那小跟班的骂。”
明辙爱怜的摸着元芊芊微微隆起的小腹。
自己分明还像是个孩子,肚子里却还揣着另一个更小的孩子。
真是为难她了。
“先生就不怕我跟小焰告状?”元芊芊撅着嘴巴,被捏红的脸颊上尽是俏皮。
“嗯……为夫是怕。”明辙煞有介事的点头,揽着元芊芊的肩头悉心照管她走下楼阁。
“那娘子要为夫如何贿赂?竹叶青怕是不能再贪嘴了。”
“三包馨芳斋的桃仁糕!”元芊芊兴奋道。
“桃仁活血。”明辙下垂着眼严肃训道:“娘子是想再要一胎?”
“啊……那柿饼呢?”
“柿饼属寒,不可,换一个。”
“山楂总可以了吧,我想吃点酸的。”
“只消不补,不可。”
“薏米粥!”
“诱落胎,不可。”
“羊肉包子……”
“上火,不可。”
“不可”“不可”“不可”!
元芊芊委屈炸了,她是怀了胎,又不是当和尚。
为什么什么都不能吃!
“那先生说罢,我还能吃些什么?”
小娘子撒气不干,明辙安抚的拍着元芊芊的肩头,摇头晃脑道:
“最善者,大米饭也。”
“先生诚心的,回家,我要回家!”
“这便对了,回家为夫洗手做羹汤,保证娘子三餐饭食不重样。”
元芊芊鼓着腮帮子却忍不住笑出声。
回家啊,还是回家好。
断线的风筝随风漂泊,最终安眠一隅。
少年之心藏于雪,却不再是禁锢,而是更甘心的羁绊。
【作者题外话】:哈喽哈喽~第一章番外先交代一下明辙跟元芊芊的结局。
最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和曾困于琼楼的姚先生。
嘻嘻嘻嘻……
第102章番外一 琼楼之困鹰(明辙、元芊…[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