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气血实在亏得厉害，随着年龄增大，越来越厉害，不是一碗药能解决的。所以每次喝了，也像是扒了一层皮似的，越来越痛苦。抱歉，今早也有些吓到你了。而我似乎正是靠这些药，强撑起来我这一天的气脉。”
洛祈安似乎有些愧疚，正是因为他早上的状态吓到了谢枞蕴，所以他才想着，毒真正发作的时候，不能再吓到她了。她本想自己调息，自己疼，自己晕，再自己醒过来。
这么多年，自从他有了自己的主意，除了他派出去寻药的那个贴身亲随江泷水，他不曾给其他人见这情形。连祖母，都不曾见。祖母只在小时候紧紧抱过自己，那是他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着祖母哭，从那之后，他也不想祖母再哭了。
所以今天，谢枞蕴在自己身边为自己输送内力，明明吓得要死，眼泪都已经在眼眶打转，眼眶红了一番又一番，但就是不哭，他也明白，她是想告诉自己，她是可以依靠的人，而他也可以去依靠别人。
他很感动，也正因为感动，也因为，爱她，所以才更不想把这些东西都加在她身上。
“不曾，不曾吓到我，我哪里就那么不禁吓了？”谢枞蕴本想等他说完，不想中途打断他，可是他说着说着又开始怪自己，谢枞蕴实在是看不下去。
谢枞蕴说着，更是心疼他，握住他在自己掌心不断摩挲的手，用力捏了捏，像是安慰，又像是惩罚，她自己也说不清。“傻瓜，你又有什么错，为何要为这种事抱歉？”
洛祈安一时失语，她看着自己像是傻瓜，他看着她也像是傻瓜，他们这一对儿傻瓜，可该怎么在这样的乱世活下去呢？
他为何要为这种事抱歉？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何。只觉得自己生下来，仿佛就是个错误，是不该拖累任何人，该静静死去的那种错误。
他觉得拖累到谢枞蕴了。可他娶谢枞蕴，本是想护着她的。
“我曾问祖母，我为何活着？又可不可以去死？她骂我，说我小小孩子，净会讲一些痴话。她说我这病，可能会好的，要有希望……
我当年虽然懵懵懂懂，但我心里清楚，我这不是病，是中毒。”洛祈安说着，语气已经再没什么波澜了。“用毒来解决毒，我又能再活多少日子呢，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如果一直这么痛苦，活着，或许也失去意义了。”
“可我还有祖母，即便一开始是我被教着刻意讨好，但毕竟也有血脉亲情，且渐渐地，我也越来越依赖她了。”洛祈安倏然又流下一滴泪来，只是感觉难过。即便祖母是他这一生最初的温情，可他也没能完全以诚相待。困住他们的，究竟是皇家，还是他们自己的的权衡利弊。
喉结动了一动，他低头，看向被自己紧紧箍在怀里的谢枞蕴，放开了谢枞蕴的手，却又伸手抚摸上谢枞蕴的脸。“更何况，十岁那年，我遇见了你。那是我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好时候。”
“蕴儿，你知道吗，那时候是我最想死的时候，小时候没有死这个意识，慢慢长大，有了生死的概念，也被逼学了许许多多东西，谁能想到，有人每日勤学苦练，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呢？“
“蕴儿，那时候我觉得好累，真的累到极限了，活着实在没意思，但我怕祖母会失望的。所以我养了一窝兔子，想给我自己多留点能牵绊住我的东西。可我还是每天，每时每刻，都想去死。”
洛祈安说着，突然觉得自己又在一刹那变回了当初那个小孩子，那个每天没日没夜的练着内功，没日没夜承受着不同毒物的折磨，对于血早已麻木，也早已把吐血当成家常便饭的小孩子。
从五岁到十岁，那五年，他似乎见不到任何一点天光。那漫长的岁月里，祖母是他唯一的温暖。
可祖母最常对洛祈安说的，也是，“宁儿，你要坚强”。
皇家如此残酷，祖母不会陪他一辈子，不得不叫他坚强。
他都明白，可还是觉得，撑不下去了。他不知道他还要怎么坚强，也不知道他还能怎么坚强。
“那时候我没想过你会跟我搭话，我本来是想吓哭你，你跑了，我就能跟我的兔子说话了。”洛祈安忽然笑起来，仿佛之前那些阴霾都与自己无关。“可你不走，你还问我说，你是哪家的小公子，我是镇北将军府的女儿，我叫谢枞蕴。”洛祈安刻意把声音夹得细细的、奶奶的，尽力还原记忆中那个谢枞蕴。
谢枞蕴看着他又陷入那段回忆，不忍心打断他，“是，某些人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只是往大殿上随意一指，说，诺，那就是我父亲，最高的那个。那密密麻麻一片人，还都是坐着的，哪里分得出最高。”
洛祈安笑的眼睛眯成了弯月，用手弹了一下谢枞蕴的脑门，“你错了，竟然还错到了现在，我指的，自然是位次最高的那个。”
谢枞蕴的眼珠转了一圈，又快速眨了几下，笑容像是僵在脸上，嘴巴渐渐张成了椭圆形。“对啊！我怎么没往那个角度想！说起来还不是因为你易容了！”
“是，是我的错。”洛祈安认错认的快极了，又忽然觉得谢枞蕴有意思得很，他真要认的错，他真的抱歉的事，谢枞蕴一遍遍安慰他没事，却倒是这些年幼旧事，本无对错，也不分谁的责任的，谢枞蕴却傲娇的很。
“所以那时，我们坐下来看星星，是我想都没想过的事。”洛祈安又笑，“我只在话本里见过。不过看星星之后，都是要海誓山盟的。所以当时还想，要不要与你盟誓。”
谢枞蕴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自己也止不住笑起来，“但我当时好像是说，你瞧星星那么亮，那么好看，却不能吃，真是可惜。”
“就是你这一句话，让我彻底打消了盟誓的念头。”洛祈安捏了捏谢枞蕴的鼻头，无奈的摇摇头，“从小就那么爱吃，怪不得那时候脸比现在还嘟。你身子抽条之后，我瞧着画像，都不敢认了。”
“有道是，女大十八变，要怪，恐怕是只能怪我们三皇子殿下，毕生没见过多少女人~”谢枞蕴在汤池中踮起脚来，凑到洛祈安的耳边，咬了一下他的左耳，像是挑逗，又像是对他说自己“胖”的不忿。
“那你那时又何须跑的那么急？他们又为何要出门找你？”谢枞蕴咬过耳朵，不知是她咬的还是怎的，看着洛祈安的耳朵整个像熟透了一样红，顿觉自己有些惹过火了，怕受皮肉之苦，所以赶忙转移话题。
“我那时候不愿意被喂毒，所以常常跑，他们有专人看管我。”洛祈安顿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我从七岁开始按照我生母留给我的书学易容术，那时候觉得自己已经做的很好了，又想着是皇家夜宴，没多少人肯管我，所以本打算钻狗洞逃出宫去。去哪都好，最好是立即给自己挖个坑，自己把自己埋了。
只是，那天我跑到一半，鬼使神差的，竟然就回去了。我想，但凡我活着，总有一日，会再见你的。”
谢枞蕴听到这里，本想脱口而出一句“我误了你”，可又想，莫说他当日其实应当是出不去的，就算他当日真能出去，也不过是过不了多少时日就会身死，所以某种程度上，倒是自己救了他才对。
可是这么多年，经年累月的苦痛，加诸在他身上，在当时死，真的不算解脱吗？
“别想这些了，总归我已经活到现在了不是吗？“洛祈安看谢枞蕴又开始咬着牙皱着眉，就猜到她又在胡思乱想，连忙帮她把眉头铺平，”于我而言，是幸运的。还好，遇见了你。幸好，遇见了你。是你让我觉得，活着，陪着这个小姑娘长大，这日子是有盼头的。”
洛祈安看谢枞蕴还是满面愁容的，感觉自己好像强调的不够似的，又补充了一句“那时候我最渴盼的，就是你的消息。每次有传消息的人来，我真是开心极了，觉得又能再活几天。”
可谢枞蕴不是因为他没有强调够才难过，是觉得他实在太可怜了，他这么一强调，谢枞蕴更觉得他可怜，直接哭了出来。
“蕴儿，你怎么了？”洛祈安一下慌了神，他没想过谢枞蕴在前面那些话的时候都没哭，竟然在这两句安慰的话中，哭了出来，一时间手忙脚乱，都不知道该用哪只手来帮她擦眼泪。
“我没事。”谢枞蕴的声音闷闷的，把头死死埋在洛祈安的胸口，不让洛祈安看到自己红红的眼睛。
两个人相顾无言，洛祈安任她抱了一会儿，好一会儿，谢枞蕴的眼泪落在洛祈安胸口上，洛祈安的身体在汤池中渐渐地有一些暖意，他们体温交融，谢枞蕴也渐渐回过神来。但她今日号脉，洛祈安气血奇亏的确是真，她又有些担心洛祈安这幅身子，恐怕撑不到那味药材到来。
第12章 你的病,究竟多重?(2)[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