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如实质的腾腾杀意,微微仰头,裙摆散在脚边,那挺直的脊梁如淤泥中不落败的莲。
牢狱中蔓延着不正常诡异的寂静。
而打破这一瞬间的沉默,是牢外铁门被粗鲁踢开的声音。
铁链声,还有重物拖行在地上的动静。
身着锦衣华服的贵公子踏步而来,手中牵着腕一样粗的铁链。他站在牢门前居高临下扫了两眼,嗤笑一声,“还没结束?”
语气轻描淡写的,像是在随手处理路边的猫猫狗狗。
燕飞虹回过神,顺着他手上牵引的铁链看到最后,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嫌恶的倒退几步。
“才几个时辰,你就把人弄成这样?”
燕侯笑,抬手用劲,铁链末端绑着的“东西”顺势拖到众人面前。
那是一个,浑身都找不出一处完好的皮肤,肉眼可见之处插着钢针,已经辨不出模样的人。
唯有那散开凌乱的发丝下,一双熟悉而清明的眼依旧,躺在地上的人仿佛正用着全身的力气,望着牢里的她们。
秦昭昭只是一眼,气血仿佛冲到了头顶,眼前一黑。
“兄长!”
她冲上前小心翼翼抱着秦律,那一根根针扎的仿佛是她的五脏六腑,一股刺骨的疼蔓延到骨髓。
秦昭昭颤抖手对准秦律的鼻腔,却怎么也感触不到自己想要的温热。
一瞬间,她像一头受了刺激的幼狮,莽然冲到燕侯面前拳打脚踢,嘶声竭底的破口大骂,“燕侯你这个狗畜生,你还我兄长的命来!你给我还来!”
被死死擒着无法动弹的秦曼怡闻言浑身一晃,面如死灰。
燕侯不耐烦的踢开她,嫌恶的拍了拍身子,在燕飞虹咯咯发出的轻笑声中开口。
“不过是请秦二少爷比试切磋,谁知如此不中用,本世子还没玩过瘾,人就撑不住了。”
“京中人将他秦律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甚至将他和谢之焕相提并论……那一群人若是看到他这废物模样,也不知会不会悔的骂自己瞎眼。”他越是嘲讽,笑容越是狰狞,仿佛贬低躺在地上的人,能满足他扭曲的快感。
“哥哥,你说完了没。”燕飞虹不耐烦的打断他,“你玩完了,我还没开始呢。”
“恐怕没时间让你亲自动手了。”燕侯收起笑,从下人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血,“父王派人传话,京中已经察觉到了我们异动,现在必须马上启程连夜回京。”
燕飞虹瞪大眼,“可是……”
“父亲之命,你若是不听,到时候可别怪我这个做兄长的不提醒你。”燕侯冷冷打断。
燕飞虹气闷,她咬牙,半晌挤出几句话,“罢了,我不亲自动手,让旁人动手总可以吧。”
燕侯笑,他侧身退了一步,“自然,不过只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若是看不到你人……”
“行了行了,你走吧。”燕飞虹不爱同他说话,燕侯也不计较,转身离开。
“原本想折磨你们几个时辰才能泄我心头之恨。”燕飞虹让人重新擒住秦家姐妹,忽而笑道,“你们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可活,有什么遗言吗?”
秦昭昭看着她,猛地朝她脸上吐了口血水。
“你只配我这一口。”
……
疼,浑身都疼。
难道下了地狱,还要被这般苦痛折磨吗?
“三小姐……三小姐……醒醒。”
秦昭昭已经不想睁开眼了,可是耳边纷乱的杂音不乱扰着她。
她不想听到这些陌生的声音,她只想要爹爹,想阿姐,想兄长。
“阿姐……兄长……”她无意识呢喃着。
“大小姐与二少爷都已经死了!”不知谁掺杂了这一句话,犹如五雷轰顶,将秦昭昭从梦中再一次牵拉回地狱。
她猛地睁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柴桑百姓的脸。
醒来后疯狂涌入脑海的记忆,是长姐与兄长被凌虐致死的场景。
这些画面化作密密麻麻的针扎透她浑身上下每一处,痛的五脏六腑具裂。
“他们死了……他们死了……”秦昭昭呢喃着,她猛然伸手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人,骤然流下泪。
“那为什么我还活着?你们为什么让我活着!”
“那些人走了之后,我们悄悄进牢里把您带出来。”那柴桑百姓不忍别开眼,似乎又忌讳着什么,不打算给秦昭昭反问的机会,三言两句便匆匆交代。
“三小姐,我们只能帮您到这儿了,这里是山间的庙,废弃了很久,不是本地人是轻易找不上来的,庙里有我们替你寻的常用东西,您……先养好伤。”
他看着与自己女儿一般大的秦昭昭,哽咽半晌,擦了擦泪后继续说下去,“那些人带的兵还留在柴桑,我们都是冒死将您救上来。今后,您大抵不会再看到我们了。”
秦昭昭脑子已经麻木了,众人散去之后,她靠在庙宇废弃的佛像之下,仿佛没了生机。
不知过了几日,秦昭昭在反复发烧与昏睡之间徘徊着,她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
她不知道老天给她这几天的命数,是为了让自己苟延残喘在等待着什么。
??的脚步由远及近,庙里似乎来了人。
“哎呀,可冷死老道我了,几天几夜赶路,没有吃的就算了,老天连身干的衣服都不给我留。”
此人虽是自称老道,声音听着却年轻的很。
“咦,这儿居然有块干饼?”
那道士好像寻了宝,也不管是几天的,拍了拍上面的灰,喜滋滋的啃了下去。
“硬是硬了些,不过也算是能填饱肚子,意外之喜啊。”
秦昭昭静静靠在佛像下,昏昏沉沉的听着这年轻道士自言自语,竟是笑出声来。
这一笑不得了,把那道士吓了一跳。
“谁在那儿!”
他沿着声音后绕,一下就发现了瘫在地上的秦昭昭。
他错愕,“姑娘……你……”
年轻道士拿着饼发怔的模样,着实滑稽。
秦昭昭抬眼,干涸的嘴角微微牵起,想如同往常一样逢人盈盈一笑,却想起现在的模样肯定不好看,扯了扯便落了下来。
她手指点了点地上,气息浮游微弱,声音虽轻,却不难听出曾经有一幅好嗓子。
“小道士,可否坐下来听我讲一个故事。”
秦昭昭停了一下,继续道,“就当是你吃了我的饼的报酬。”
那道士顿时觉得自己吃下去的不是饼,而是浓浓的罪恶感。
他立马合掌行礼,“老道鲁莽了。”
随后撩袍,端端正正的盘坐下来。
秦昭昭轻轻点头,回忆着自己的童年,讲述了一个,天真浪漫的开头,却悲惨凄厉的结尾的故事。
她说的极慢,道士却也耐心听着,直至天黑,他主动生起了火,替秦昭昭喂了几口水,盖上了厚衣裳。
直至说完,秦昭昭才能喘一口气,好多天不曾讲话,一口气蹦出这么多个字,倒也是个苦力活。
半晌等不到回话,秦昭昭道,“怎么,是这个故事太过悲……”
“姑娘若是有借命数的机会,当要如何?”道士打断她。
秦昭昭一愣,见道士神情严肃的很,她也不自觉想了想。
“与其给我,倒不如给那些亡故的旧人再一次活着的机会。”秦昭昭回想着那几张容颜,悲痛的情绪又开始绞着她的心脏。
她手指下意识想抓着什么温热的东西,到头来只能揪着冰凉的衣裳。
“我好歹也苟活了一段时间,他们却……什么都没了。”
“如果是给你呢。”道士又问。
“给我啊……自然是报仇。”她说的轻飘,却在末尾二字时陡然加重了语气。
“害我秦家家破人亡之人,我要让他们一桩一件血债血偿。”
良久,道士叹了口气,他挠了挠头,问了秦昭昭八字。
秦昭昭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她掀起眼睫,“小道士神通广大,这是看我气数将尽,准备给我立块冢了?”
说着,她愈发觉得眼皮沉重了。
意识快消失之前,只听得道士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
“小道千里而来,迷路数天偶然入庙,无意间吃姑娘一块饼,便是与你有缘,因此小道欠你一个因果。”
“姑娘,拿着这未尽的命数,去完成你要做的事吧。”
第1章 阶下囚[2/2页]